而在楼下,正在庭院角落默默修剪着一株茉莉残枝的仙娥阿秀,似有所感,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二楼那扇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又迅速低下头。
手中剪刀平稳地落下,剪去一片边缘微卷的叶子。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紫芒一闪而逝。
“昆仑虚……云深……”一个无声的玩味音节,消散在带着花香的夜风里。
夜色已深,云缈屿彻底沉寂下来。
白日里因施工而残留的些许嘈杂,连同那些无形的审视目光,都被浓重的夜色与愈发馥郁的茉莉花香温柔地吞没了。
我新研制的一款“安神助眠”香薰,在神宫几处主要起居区域静静燃烧。这香薰以月桂、星眠草为主料,加入了几缕附着宁静道韵的法力。
香气清幽绵长,不仅能抚慰心神,更能引动纯净的先天灵气,滋养神魂。
在这香气的笼罩下,连日来紧绷着神经的伙伴们,终于陷入了深沉而安稳的睡眠。
青萝和苏巧的房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追风夏雨两个小子在梦中大概还在比划着拳脚,偶尔嘟囔几句梦话。
小冰冰蜷在特制的冰玉小窝里,六翅偶尔轻颤;小白貂窝在暖和的灵棉垫子上,肚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小红九尾如扇铺开,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大尾巴里,睡得香甜。
汐所在的灵泉池平静无波,只有细微的气泡偶尔升起,破裂。连新来的仙娥阿秀,也在侧殿简单整洁的小房间里,发出了平稳悠长的呼吸。
整个茉莉神宫,笼罩在一片宁静祥和与茉莉清甜的美梦氛围中。
我的寝殿位于主殿二楼深处,陈设简洁雅致。月光透过新装的鲛绡窗纱,滤成一片朦胧柔和的光晕,洒在光洁的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薰与窗外飘来的夜茉莉香气,交织成一种令人放松戒备的温柔陷阱。
我也已卸去钗环,只着一身素白柔软的寝衣,乌发如瀑散在枕畔,陷入了沉睡。
多日来的心力交瘁,在这精心调配的安神环境中得到了舒缓,梦境起初是甜美的,梦中回到了现代花店,阳光满室,花草芬芳……
然而,这份宁静,在子夜最深沉的时刻,被一道悄然侵入、与周围安眠气息格格不入的幽影打破了。
寝殿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没有惊动任何防护阵法——准确地说,那阵法对这潜入者而言,形同虚设。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飘然潜入。正是仙娥“阿秀”。只是此刻,她脸上那平日里惯常的怯懦、谨慎和微微的黯淡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紫水晶般的眼眸在黑暗中流转着妖异而冰冷的光泽,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折射出心底最深沉的算计。
她——或者说,他,月神阿修罗,借着寝殿角落里一盏长明夜明珠灯散发出的微弱光华,缓缓走到我的床榻边。
月光与珠光交织,在他清秀却显得诡异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他低头,凝视着沉睡中的我。目光锐利如解剖刀,仿佛要剥开皮囊,直刺灵魂。
“睡得倒安稳……看来那香薰确有几分门道,连本座的灵觉都能安抚一二。”阿修罗(化身的阿秀)无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身怀仙魔之力,身处漩涡中心,却能安枕……是真的心大,还是有所依仗?”
他伸出“阿秀”那本该属于少女的白嫩如葱手指——此刻却隐隐有暗紫色流光在皮肤下窜动,虚虚悬停在我的眉心上方。
指尖距离肌肤不过寸许,一缕带着强烈精神侵染力的隐晦紫黑色气息,如同毒蛇吐信般,缓缓探出。
“梦境最能折射本心,亦最能暴露弱点与恐惧……”阿修罗紫眸中幽光闪烁,“洛灵,让本座看看,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是对仙界的抛弃?对魔界的抗拒?对力量失控的担忧?还是对自身存在根源的迷茫?”
他低声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魔咒,那缕紫黑色气息倏然钻入我的眉心!
梦魇之术·心渊窥视!
沉睡中的我,眉头猛地蹙紧。
甜美的花店梦境瞬间破碎、扭曲、坍塌!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失重感。仿佛坠入了没有尽头的虚空,四周是充满恶意的窥视。
无数扭曲的面孔在黑暗中浮现、尖叫、又湮灭——有姚蕊等人刻薄讥笑的脸,有李靖威严审视的目光,有玉帝冕旯后模糊却压力巨大的身影……
有魅璃妖娆而带着逼迫的笑脸,有夜冥在无尽黑暗中投来、难以揣测的注视……层层叠叠,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包围。
“异类!”
“孽种!”
“魔女!”
“非我族类!”
“回来……”
“留下……”
充满否定与拉扯的嘈杂声音在灵魂深处炸响。体内的力量开始失控般暴走,仙灵清气与魔血之力如同两条失控的巨蟒,在经脉中疯狂冲撞、撕咬,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我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那种被双方排斥、被力量反噬、无所依靠、坠向深渊的绝望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我的意识。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与混乱彻底吞噬的刹那!
“铛——!”
一声低沉、浑厚、来自鸿蒙初开、万物始定之时的钟鸣,突然自我的灵魂最深处,某个被重重封印(自我防护性封印)的角落,轰然响起!
这钟声带着一种无法抗拒、镇压一切混乱、平定一切风波、守护本源的浩瀚伟力!它仿佛定海神针,又似开天辟地后的第一缕清明之光!
是东皇钟!那件我从东皇太一处“忽悠”来、被我初步炼化后一直深藏体内、作为最终底牌之一的混沌至宝!
钟声涤荡!
梦中那些扭曲的面孔、嘈杂的呓语、无尽的黑暗,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