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刚到汉东时,他曾打算拿“汉大帮”开刀。
可事与愿违,虽然最终目的达到了,赵立春被处理了,但之后呢?高育良顺利上位,毫无阻碍。
这实在令人感到矛盾。
过去的那一套做法,现在只能暂时搁置。
毕竟如今的他,不再是初来时的状态,而是真正坐稳了书记的位置。
面对这样难缠的对手,必须全力以赴。
昨天照镜子时,他发现自己头发已白了不少。
可见高育良与祁同伟给他的压力之大,说夜不能寐都算轻了。
因此此刻他面对祁同伟的态度,也颇值得玩味。
“我这个当书记的,新同事来了,当然要来看看。
现在你是班子中最年轻的成员。”
“我代表组织,也代表个人,来关心你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老师跑来骂我,我可招架不住啊。”
说话时的沙瑞金满面笑意,仿佛与祁同伟之间全无矛盾。
他的语气格外体贴,竟有几分高育良的神态。
而祁同伟对此并未感到意外。
此刻他已想明白:政治立场是立场,思想观念是观念,不必牵扯个人关系。
至少现在彼此还未撕破脸,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就够了。
如今他只想做好一件事——专注本职工作。
汉东正处在关键时期,既然心中已无顾忌,就该有所作为,否则岂不是白活一场。
现在的祁同伟已跳出了原有局限,思想境界更上一层,心系国家与人民。
他看得出,沙瑞金虽与自己意见相左,却无意影响私人关系——不过是发展快慢之争,无需敌对相待。
祁同伟对他始终保持尊敬,而沙瑞金也以长者与上级应有的态度回应。
这一幕显得分外和谐,祁同伟自然不会打破。
“沙书记您太客气了。
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以前是刘省长的。”
“这间办公室规格很高,享受的是我老师同等的待遇。
我本想直接沿用他的办公室,却被他训了一顿,说我不给他留面子——他还需要那间办公室,何必搬来搬去。”
“没办法,我只能越级使用了刘省长的办公室。
这事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万一上面督导组来查,还请您帮我说句话。”
祁同伟的话里带着几分讨好。
毕竟此时沙瑞金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这间办公室的调整,没有他的允许怎么可能?至于规格问题,不过是小事一桩。
在一个副书记眼中,这又算得了什么?要知道,不少乡镇书记的办公室面积都不小。
沙瑞金自然清楚这些。
这种琐事,没人会为难一个省部级官员。
这样的人物,说不定哪天就去京城任职了,谁愿意因为这些小事得罪他?这类事情被披露出来,往往是因为当事人落马了、在 争中失败了,才被拿来凑数。
否则,谁会去在意?
此刻祁同伟的这番话,其实是在向沙瑞金示好,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他把沙瑞金早已明白的事再说一次,就是为了表达这个态度,因此他说得格外认真。
沙瑞金当然明白。
身处这个位置,他心里如明镜一般。
他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祁同伟说道:“同伟啊,这都是小事。
一间办公室而已,你要是愿意,咱俩换换也无妨,这不算什么。
你老师是疼你,也是在激励你。
用了当年刘省长的办公室,你就不能辜负这个空间。
刘省长当年可是我们汉东改革的先锋,勇往直前,势不可挡,面对众多问题从不退缩。
这种精神,正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也是我和你老师希望你能成为的样子。
同伟,你可别辜负你老师的期望啊。”
此时,沙瑞金顺水推舟,借高育良的身份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希望祁同伟支持他的改革。
学习刘省长固然没错,那么如今的汉东也需要改革——至于改革的方向,沙瑞金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房地产。
这是汉东的新方向,也是上头给的机会,沙瑞金不能不认真对待。
当初赵立春的事,让他坐稳了位置。
而这次的房产试点,则是他前行的推力。
这件事他必须重视。
否则,以后想再遇类似机遇,
恐怕比登天还难——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因此他必须抓住,至于其他,
他无法掌控,比如祁同伟最关心的推进速度。
这是上级的死命令,
他必须执行,否则
便再无机会,他很清楚。
所以此刻他格外在意。
对祁同伟的支持,他必须争取。
即使争取不到,也要表明态度。
态度本身就是一个契机。
虽然谁也不知何时能派上用场,他仍要把握。
这就是汉东的书记,汉东最高权力的执掌者。
祁同伟自然听得出话中深意。
他是明白人,懂得沙瑞金的坚持。
当下的汉东便是如此,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一点他看得很透。
因此此时他依然十分认真。
听了沙瑞金的话,他没有顺着对方的思路走,
没有显露那点小聪明,反而故作不知。
“沙书记,您说得对。
我这个年纪能有今天,
说句实在话,全靠您的栽培
和老师的扶持。
不然的话,
我连副省都上不去,又哪会有今天。
沙书记,您的话我记住了。
今后工作中,我一定以身作则,
做好表率,让汉东的干部
都看到、都听到,
真正为百姓考虑,为人民着想。”
祁同伟这番话避重就轻,
没有迎合沙瑞金的改革主题,也不多表态,
反而借这个机会
展示自己,申明立场——
一切为了群众。
很明显,他意在
坚守立场,绝不摇摆。
话说得漂亮,
谁也抓不到把柄,连沙瑞金也不例外。
沙瑞金当然明白祁同伟的用意,
但他无可奈何,也无力改变。
移泰山易,移人心难。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此刻也不例外。
对他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若祁同伟当即应下,反倒令人意外。
他心中早有应对之策。
沙瑞金手指轻拂过发梢,语气感慨:
“同伟啊,这才多久?短短半年,白发已添了不少。
主政汉东,是我最难的经历。
过去虽也任过主官,却从未如此棘手。
你清楚,汉东的局面并不乐观——赵立春的影响未散,发展却又迫在眉睫。
你作为汉东青年干部的代表、汉东的,必须担起责任。
我和你老师一样,我们都老了。
但你不同,汉东的未来在你肩上。
汉东不是你的终点,却是你绕不开的一程。
同伟,汉东这杆旗——还得由你来扛!”
沙瑞金话锋一转,从劝解转为煽动,流畅自如。
他并未虚言,如今的祁同伟早已今非昔比。
这番话,不过点明了现实——祁同伟的未来不会囿于汉东。
京城露脸即是信号:不是谁都能在京城亮相,也不是谁都能在汉东拥有这样的影响力。
沙瑞金借祁同伟如今的势头,换取他的配合——即便目标不尽相同,至少不添乱、不掣肘。
堂堂一省书记,如此放低姿态,足见其用心。
言语虽硬,骨子里却藏着一分让步。
看着对方斑白的头发,言语中带着规劝甚至恳求的意味,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动容。
如果是过去的祁同伟,或许已经点头应下。
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经过赵立春一事,他清楚地意识到:政治斗争从来只有赢家通吃,输家则永远失去上桌的机会——这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因此,面对眼前的一切,祁同伟格外谨慎,他不能不谨慎。
一旦他出了差错,自己人尚且是小事,汉大帮或许不会全盘覆灭,可汉东的亿万百姓却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沙瑞金这次的举措太过激烈,竟想让楼市陡然起飞。
表面上看能催生一批富人,但本质上不过是纸面财富,一切只停留在账面上。
祁同伟不敢赌,也赌不起。
人一旦有了坚守的信念,便会变得无比专注,此刻的祁同伟正是如此。
更何况,沙瑞金刚刚还提出“肃清流毒”——那不过是个借口,一个用来排除异己的幌子。
谁不听话,谁就是“流毒”,就这么简单。
若还有人装不懂,那等着被处理便是。
沙瑞金这番话,既有理有据,又暗含威胁与恳求。
刚柔并济之下,祁同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仿佛被架在那里,进退两难。
他深知自己不能妥协。
一旦退让,整个汉东就将沦为沙瑞金的一言堂,这不是他所能允许的。
而此时,沙瑞金仍步步紧逼。
望着沉默不语的祁同伟,他心底满意,却不多言,只静静注视。
对他而言,这一切不过是浮云,他真正需要的,是贯彻自己的意志,是登上更高位置的阶梯。
至于祁同伟是否真心辅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的抉择。
祁同伟挣扎许久,终于抬起头。
“沙书记,您的期望,我明白。
汉东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
在汉东省公安厅的会议厅内,警星云集,高朋满座。
每一位在场者,皆身着白衬衫,象征其不凡身份。
能跻身此列者,皆是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精英,每一位都堪称传奇。
这支队伍之中,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之人。
赵东来作为新上任的公安厅长,自然要有一番场面。
全省的高级警员悉数受邀,出席此次典礼。
众人皆明白,自今日起,公安厅的掌舵者便是赵东来。
对于这一任命,大家心中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