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祁同伟面带笑意,开口问道:
“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尽管他清楚孟德海的来意,却仍这样问。
因为此时,他的态度十分关键。
有些话,由谁说出口,性质完全不同。
所以他要等孟德海先开口。
孟德海自然明白他的用意,
也十分配合地说道:
“祁书记,我接到了组织部的调令,
让我去京海担任政法书记。
这个安排有些突然,
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作为您的下属,
这样的大事必须征得您的同意。
另外,也希望您能指点一二。”
孟德海的年纪其实比祁同伟稍长,
但态度却十分恭敬。
这是官场的依附关系决定的——
祁同伟提拔了孟德海,
无论年纪大小,孟德海都必须恭敬以对。
这是规矩。
祁同伟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反问他:
“对于京州的书记李达康,你怎么看?”
“你客观评价一下这个人。”
祁同伟的意思很明显,这代表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态度。
孟德海对此早有准备。
来到省厅的半年里,他一直在观察汉东的局势。
目前的汉东分为两大势力:一边是以祁同伟和高育良为首的汉大帮,掌控着政法系统及两个地级市;另一边是以沙瑞金为首、李达康为先锋的势力。
在围绕赵立春问题的斗争中,双方互相攻击、各自保全,最终赵立春倒台。
然而奇怪的是,胜利的一方竟是祁同伟为首的汉大帮。
这实在耐人寻味——毕竟发起行动的是沙瑞金,最终获利的却是祁同伟。
显然,双方之间终将分出高下,而如今的战场已从上至下转移到了京州。
对于自己的安排,孟德海已经思考了许久。
最可能的是担任京州市公安局长,毕竟他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或者调任光明区委书记。
唯独政法书记这个职位,他未曾预料——主要是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觊觎。
若真能坐上这个位置,无疑属于高升。
若无意外,两年内就能兼任市委副书记。
这样的安排非同小可,退休时几乎可以确定会进入省人大副职,享受副部级待遇。
这样的前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却真实地摆在面前。
面对祁同伟的提问,他毫不客气地答道:“在我看来,李达康不过是个酷吏。
他不敢承担责任,对下属极其苛刻,只关心任务完成,不顾及其他。
这样的人,即便是发展经济的一把好手,也终究只是个工具。
再有能力,若只会推卸责任,也走不长远。
再说,他的妻子被捕,手下也被查处。
按照组织原则,这样的干部即便不提前退休,也该调任闲职。
而他至今屹立不倒,说明他走上层路线很有一套。
我听说沙书记到任后,他是第一个投诚的。
这样的人,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小人罢了。”
孟德海对李达康的看法,并不高。
这些话,是他有意说出来的。
他这么说,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
因为他能否坐上这个位置,取决于祁同伟的意思。
祁同伟想听什么?他心知肚明。
现在的祁同伟,正希望从京州打开局面。
而他孟德海,正是那个冲在前面的人。
他心中有分寸,所以此刻毫不遮掩,直接亮明立场——李达康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这么干脆,就这么直接。
对于这个回答,祁同伟显然很满意。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随即说道:
“你这个态度,可不太妥当啊。
达康书记是我们汉东有名的实干派,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有这样的安排。
你知道,在我们体制中,能力很重要。
这也是我提拔你的原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祁同伟这番话,等于间接承认了孟德海的任命是他一手促成。
孟德海神情严肃,他明白,最后的考验已经通过。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很清楚是谁在背后使力。
因此他表现得干脆、坦率,这正是做事该有的态度。
对孟德海来说,这并不难。
“祁书记,请您放心。
京州的情况我不敢说全盘掌握,但政法系统一定紧跟省 的领导,这是我们的核心工作!”
此刻的孟德海充满自信,而这正是祁同伟希望看到的。
祁同伟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你看看,这是昨晚刚发生的事情。
看完说说你的想法。”
孟德海有些疑惑,接过文件翻阅。
越看,他眼中光芒越亮。
不得不说,这份材料来得正是时候,非常有用,非常有价值。
来的正是时候,眼下可是关键节点。
他刚刚上任,这个案件就冒了出来。
这对他来说,是收拢权力的重要一步——高架桥塌方事件。
事故导致十几户钉子户受影响,九人遇难。
其中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背后一定有问题。
拆迁问题叠加公共设施的损毁,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都是大问题,更何况出现在此时此地。
绝非巧合,背后必有蹊跷。
就在这时,祁同伟接着说道:
“目前京州在沙书记的授意下,正试点房产经纪。
大风厂那块地已经被改为住宅用地,现在负责开发的是大陆集团。
大陆集团的董事长,曾是李达康的同事,也是李达康女儿的资助人。
这片拆迁地,正是李达康主抓的光明峰项目的一部分。”
祁同伟这番话,补上了案件背后缺失的背景。
孟德海听后,心中异常振奋。
眼下的局面,结合祁同伟所透露的信息,一切已经十分明朗。
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就是一把枪——一把指向李达康的枪。
而这起案件,就是枪头。
他很乐意接受这个角色。
李达康,正是他想象中那种值得较量的对手。
以前的京海,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小池塘,和现在的京州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当初他没输给赵立冬,而是输给了何黎明。
如今与李达康对局,背后还有祁同伟的支持,他未必会输——这就是他的底气。
他合上案卷,抬头望向祁同伟,继续问道:
“祁书记,这类案件按理不该公开,属于重大事故。
您是否应该给我一个方向?不必太复杂,只要告诉我,我需要把尺度控制在哪里就够了。
这个案子,我能处理。
无论您希望用什么方式,我都能摆平。”
此刻的孟德海,态度非常坚决。
他的表现直接而明确。
他深知,此时正是表明立场的关键时刻。
错过了,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自他抵达京州以来,与祁同伟几乎没怎么接触。
尽管祁同伟是副厅长,但日常任务通常由常务副厅长布置,孟德海很少有机会单独见到他。
因此,眼前这一刻的表现至关重要——必须果断,不能犹豫,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
果然,听到孟德海的话,祁同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尽管言语未必十分恰当,但态度已表明孟德海懂得审时度势,这正是祁同伟所看重的。
祁同伟看着他,语气沉稳地说道:“这件事,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但必须查清楚——彻彻底底、详详细细地查,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对遇难者和受害者,我们要给出一个交代,一个由我们主导的交代。
明白吗?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要求。
务必查清事实,所有责任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不管遇到什么阻力,我来扛。
如果我不够,还有育良省长,甚至沙书记。
这件事,你要看清轻重。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德海郑重地点头。
他清楚,祁同伟的意思是彻查到底,无论牵扯多广、多深。
这看似常规的要求,实则并不寻常。
一个大项目的背后,往往牵连着诸多利益方,甚至可能触及更高层面。
几百亿的资金,谁都不会轻易放手,这一点孟德海心知肚明。
但此刻,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关键在于,这是祁同伟的决定。
事态如此发展,已经脱离了孟德海的掌控。
因为安欣的事,他彻底倒向了祁同伟。
尽管二人交情不深,但安欣这件事让他认定——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于是他郑重地向祁同伟点头承诺:
“祁书记放心,124案件必定给京州百姓满意交代。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是我们坚守的原则。
即便您不嘱咐,我也绝不会迟疑。”
明白人说话向来周全。
如今李达康要应对的不止易学习一人。
孟德海的加入,让他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
京城郊外机场。
三辆军牌红旗车静候在停机坪。
不久,祁同伟缓步走下舷梯。
207 武警部队的隐忧
为迎接祁同伟此次进京,武警部队已筹备多时。
当前发展形势下,武警部队处境略显尴尬。
虽实行军队管理制度,本质仍是武装警察部队。
在时代洪流中,这支部队可能面临编制调整:或转入军籍,或改变现有属性。
此事本无太大争议,但未来走向仍存变数。
目前武警部队仍是国内知名度最高的武装力量,这一点无人能及。
更重要的是,这支部队的实际指挥权隶属政法系统。
虽然名义上军委也有管理权,但实际主导权在政法部门手中——这也奠定了政法系统作为第一强势部门的地位。
各省公安厅长同时兼任本省武警部队政委,这一制度设计牵动着深层次利益格局。
因此武警部队领导行事尤为谨慎,对部队管理更是倾注全力。
但在和平时期,仅靠谨慎并不足以应对所有挑战。
若说一切如常,那自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