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的书房里，台灯晕开暖黄的光。
红木书桌上摆着三只青瓷杯，茶水早已凉透。陆天雄坐在主位，指尖捏着一枚铜制怀表，表盖打开又合上，反复几次，指节都泛了白。
陆战和苏晚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前者刚换了身常服，手臂上的伤口缠着纱布；后者靠在陆战肩头，脸色还有些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背，等着陆天雄开口。
沉默了近十分钟，陆天雄终于深吸一口气，把怀表放在桌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沈清越的事，让你们受委屈了。但有些事，藏了三十年，也该告诉你们了。”
他抬眼看向陆战，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柔和，甚至带着点恳求：“阿战，你小时候总问我，为什么家里没有你妈的照片。今天，我把所有事都跟你们说清楚。”
苏晚轻轻拍了拍陆战的手背，示意他别急。陆战点了点头，声音放轻：“爸，您说，我们听着。”
“我和静姝，是在三十年前认识的。”陆天雄的目光飘向窗外的夜空，像是看到了过去的画面，“那时候我在军校读书，放假回家，去市图书馆查资料，正好碰到她在整理考古文献。她穿着蓝布衬衫，扎着马尾，蹲在书架前，手里拿着支铅笔，在笔记本上画陶器的纹样。”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那是陆战从未见过的温柔：“我当时不小心碰掉了她的书，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星星。后来我们就熟了，她给我讲甲骨文的故事，我给她讲军校的训练日常。那时候觉得，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很好。”
“那后来呢？”苏晚轻声问，“为什么会分开？”
陆天雄的笑容淡下去，手指攥紧了怀表链：“因为家族。那时候陆家在军政两界刚站稳脚跟，你爷爷想让我和陈家联姻，巩固势力。我跟你爷爷吵了好几次，我说我只喜欢静姝，可他说，陆家的子孙，不能只谈感情，要担起责任。”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静姝知道后，没跟我闹，只是说‘天雄，我理解你’。她还偷偷给我织了件毛衣，藏在我行李箱里。我以为我们能等，等我有能力对抗家族，就去找她。可我没想到，有人会从中作梗。”
“是沈清越的母亲？”陆战问。
“是沈曼丽。”陆天雄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她是我家邻居的女儿，从小就跟在我身后，说喜欢我。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可她性子偏执，见不得我对静姝好。”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些不愿提起的细节：“她趁我回军校，偷偷截了我给静姝写的信。还伪造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和陈家小姐的合影，后面写着‘我们要订婚了，你别再等我’。她把照片和假信一起寄给了静姝。”
苏晚倒吸一口凉气：“那静姝阿姨……”
“静姝信了。”陆天雄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以为我真的变心了，收拾东西回了西北老家。等我放假回去找她，她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天雄，祝你幸福’。我那时候才知道，信和照片都是沈曼丽搞的鬼，可我再找她，已经找不到了。”
“那沈曼丽呢？”陆战追问，“她就这么得逞了？”
“她跑到我爷爷面前，说她愿意帮陆家巩固地位，还说她怀了我的孩子。”陆天雄闭了闭眼，语气里满是愧疚，“我爷爷信了，逼着我跟她订婚。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没怀孕，只是骗我爷爷。可那时候，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我要是悔婚，陆家会颜面扫地，我只能认了。”
他拿起桌上的怀表，打开表盖，里面嵌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姑娘眉眼清秀，正是年轻时的楚静姝。
“这些年，我一直没放弃找她。”陆天雄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我派人去西北，去她可能去的地方，可都没消息。直到去年，我才从一个老战友那听说，她在西北的考古队里，跟着队里挖古墓，一直没结婚。”
“爸，您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陆战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心里突然软了。以前他总觉得父亲冷漠，对什么都不上心，现在才知道，父亲把所有的感情都藏在了心里，藏了三十年。
苏晚也轻声说：“爸，您别怪自己。那时候您也是身不由己，沈曼丽的手段太恶劣，不是您的错。”
“不是我的错？”陆天雄苦笑一声，“如果我当时再坚定一点，如果我早点发现沈曼丽的阴谋，静姝就不会受那么多苦。这些年，我每次看到这张照片，都觉得对不起她。我欠她太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压抑了三十年的痛苦：“沈曼丽后来变成那样，偏执、疯狂，甚至给沈清越灌输那些扭曲的思想，我其实早该想到。可我那时候被家族的事缠得脱不开身，等我想管的时候，已经晚了。”
“爸，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陆战伸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沈清越的事，不是您的责任。您不用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陆天雄看着儿子，眼眶微微发红。他这辈子，在战场上没怕过，在官场上没慌过，却在提起楚静姝的时候，一次次失控。
苏晚靠在陆战肩头，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她抬头看向陆天雄，又转向陆战，轻声说：“陆战，我想，我们应该去见一见静姝阿姨。”
陆战愣了一下：“见她？”
“嗯。”苏晚点头，眼神坚定，“我听爸说，静姝阿姨现在在西北的考古队。我们去看看她，跟她把当年的事说清楚。或许，只有我们，能解开爸和她之间，这个长达三十年的心结。”
陆天雄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苏晚，眼神里满是惊讶，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期待。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跟楚静姝解释清楚，现在苏晚提议去见她，他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点希望。
陆战看着父亲的眼神，又看了看苏晚，点了点头：“好，我们去见她。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出发。”
苏晚笑了笑，看向陆天雄：“爸，到时候，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有些话，还是您亲自跟静姝阿姨说，才最合适。”
陆天雄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看着苏晚，又看了看桌上的怀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好……好……”
台灯的光落在三人身上，暖黄的光晕里，三十年的恩怨情仇，似乎终于有了解开的可能。而远在西北的考古队里，楚静姝正蹲在古墓旁，手里拿着支铅笔，在笔记本上画着陶器的纹样，像极了三十年前，在图书馆里的那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