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熄灭的瞬间，我听见了纸张撕裂的声音。
那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响动，从b7测试舱外的签约台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老周已经冲了出去。他动作很快，像从前那些年冲进火场一样，没有半点迟疑。
我追上去的时候，张虎正站在桌前，笔还悬在半空。契约纸上裂开一道口子，黑色的液体正从裂缝里往外渗。它不像墨水，也不像血，流动的方式很怪，像是有意识地往边缘扩散。
老周一言不发，抬手就把消防斧劈了下去。
黑液被斩成两段，却没有溅开。它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凝固，变成一块硬块。表面光滑，像是某种树脂。老周蹲下身，用刀尖拨开碎块，里面嵌着一个编号——Zm-0713。
我认得这个号。
赵明的警徽编号。
老周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一句话没说。他只是把手套扯紧了些，站起身，扫了一眼四周的地面。滴落的痕迹还在，但不是往下流，是往上爬。黑色的线顺着地板缝隙延伸，像树根一样往货舱方向走。
“这不是签不了。”他说，“是有人不想让这任务干净地开始。”
张虎把笔放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他的瞳孔缩得很细，呼吸变得浅而快。我知道那种状态，他在第206章药剂实验后也这样过。身体在回应什么，但他自己控制不了。
“我去。”他说，“我跟这东西有联系。它找的是我。”
老周没拦他。我们三个人一起往货舱走。路上没人说话。监控系统显示一切正常，温度、气压、空气成分都没问题。可肉眼能看到的东西，系统看不见。
货舱门打开时，一股热气扑出来。
箱体表面全亮着。淡绿色的符号浮在金属外壳上，一闪一灭。那是基因密码，和第203章出现过的完全一样。守夜人时代末期的加密序列，灰点内部专用。它们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自己浮现。
老周拿出检测仪，靠近最近的一个箱子。屏幕瞬间黑了。再开机，数据全乱。他干脆把仪器收起来，改用手电。光束扫过，符号跟着移动，像是活的一样。
“这些东西在同步。”我说。
张虎突然抬手，按住左臂。他体表的鳞片开始发亮，一层微弱的蓝光在皮肤下游走。他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不是惊慌，也不是痛苦，是一种确认。
“它们在等一个信号。”他说，“我刚才签字的时候，触发了什么。”
老周走到他面前，声音低：“你还能分清哪部分是你，哪部分是它？”
张虎看着他，点头：“现在能。”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战术刀猛地一震。
刀鞘弹开，刀身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老周伸手去抓，没抓住。刀在飞行途中偏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然后直直插进一个编号为hx-9的补给箱侧面。
我们都停住了。
那个箱子和其他的不一样。表面没有基因密码，也没有发热迹象。但它周围的空气有点扭曲，像是高温下的路面那样微微晃动。老周绕到侧面，用斧背轻敲箱体。声音很闷，不像空的。
“里面有东西。”他说。
张虎走上前，站在箱前。他的手慢慢伸向刀柄，但没拔。他知道一旦打开，有些事就回不了头。
“你们退后。”他说。
我和老周往后撤了两步。他没让我们走远，只说：“留个视线。”
张虎的手搭上箱盖。金属很凉，但他的掌心发烫。鳞片在他手臂上一张一合，像是在调节什么频率。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掀开。
箱盖打开的瞬间，里面的黑液涌了出来。
不是流，是涌。像有生命一样往上顶，贴着箱壁爬升。老周立刻挡在我前面，斧头横在胸前。可那液体没冲我们来。它在空中停住，分成几股，缓缓聚成一个形状。
像一个人影。
模糊，但能看出轮廓。肩膀宽，站姿挺，右手习惯性地搭在腰侧——那是赵明的习惯动作。
老周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响。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握斧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那影子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慢下沉，重新化作液体，流回箱底。最后只剩下一枚完整的警徽，躺在黑液中央，编号朝上。
Zm-0713。
张虎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体力不支。他是主动跪下的，像是在面对什么必须低头的东西。他的手伸进黑液，把警徽拿了起来。液体沾在皮肤上，没有腐蚀，反而像被吸收了一样，顺着鳞片的缝隙渗进去。
“它记得他。”张虎低声说，“不是模仿，是保存。”
老周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也在叫我。”他说，“用同一种方式。”
我没有打断他们。这种对话不需要旁观者插话。我知道老周和赵明的事，但我不提。有些记忆不用说出来，也能看明白。
张虎站起身，把警徽放进衣兜。他看向剩下的箱子，声音稳了：“这些补给，不是我们存的。”
“是别人放的。”老周接道，“早就放进来了，等着某个时刻被唤醒。”
“目的不是破坏。”张虎说，“是传递。它们需要一个接收端。我的身体……可能是匹配的频段。”
老周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转身，对着通讯器按下频道键：“封锁货舱三层入口，禁止任何人员进出。启动电磁屏蔽，切断所有无线连接。通知医疗组待命，准备应对神经干扰症状。”
指令一条条发出去。他做完这些，才回头对我说：“你去叫林川。这事不能拖。”
我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张虎叫住我。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没签完的契约纸，递过来。纸上的裂缝还在，黑液已经干涸，留下一道暗色的痕。
“帮我签个名字。”他说，“如果我之后说不了话，至少让他们知道——这任务是我自己接的。”
我没接。我看向老周。
老周走过去，拿起笔，在签名栏写下“张虎”两个字。然后他把笔扔进黑液里。笔沉下去，没再浮起。
“现在正式了。”他说，“先锋任务，启动。”
张虎没再说什么。他走向hx-9箱体，双手按在两侧，用力把盖子完全掀开。
箱子里没有武器，也没有尸体。
只有一件旧作战服，叠得整整齐齐。肩章上别着一枚备用警徽，编号模糊，但能看出是同一序列。衣服下面压着一张卡片，表面覆盖着和之前一样的基因密码。那些符号在缓慢流动，像是还没写完。
张虎伸手去拿卡片。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塑料表面的瞬间，所有箱体同时震动。
基因密码亮度骤增，绿光填满整个货舱。老周一把将我拉开，斧头横扫，砍向最近的箱子。可那一斧落空了。箱子没爆，也没裂。只是表面的符号开始重组。
新的序列出现了。
不是灰点的，也不是守夜人的。
是零域的结构编码。
和我脑海中的设计图，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