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贞定王十六年,晋阳。
夏末的暴雨冲垮了汾水河堤,浑浊的洪水退去后,晋国太庙前的祭坛下,露出一具非人非兽的骸骨。
骸骨高达一丈,脊背佝偻,头骨奇长,下颌突出如犬,肋骨间缠绕着早已锈蚀的青铜锁链。最令人胆寒的是,骸骨的胸腔内,塞满了数百枚不同形制的青铜兵符——有楚国的虎形符、齐鸟符、秦鹰符,甚至还有周王室的玄鸟圭。
“是‘畴’,”白发苍苍的晋国太卜跪在泥泞中,声音发颤,“天降尸畴,兵戈大疫……要大乱了!”
当夜,晋国正卿智瑶率兵封锁了太庙。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三个月内,楚国的云梦泽、齐国的稷下学宫、秦国的雍城太庙,相继出现了类似的诡异尸骨。
天下诸侯的目光,投向了晋阳。一场围绕“尸畴”的争夺,悄然拉开了血幕。
第一章 晋阳尸变
我叫郢,是楚国派往晋国的细作,名义上是商贾。
那年初秋,我接到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晋国太庙下的“尸畴”样本。我的上线,楚国左徒屈原的亲信景桓,在竹简上只写了八个字:“尸畴现,天下兵。楚得之,可霸。”
我带着两个死士,混在前往晋阳的流民队伍中。此时的晋阳城,已被智、韩、赵、魏四家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智瑶以守护太庙为名,强行进驻了这座晋国旧都。
“城里不太对劲,”死士荆轲——对,就是那个后来刺秦的荆轲,那时他还年轻——压低声音对我说,“守城的兵卒,眼神呆滞,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夜幕降临,我们潜入太庙附近的一处废弃民宅。子时刚过,太庙方向传来了沉闷的鼓声。
不是战鼓,更像是……用骨头敲击人皮的声音。
我们爬上屋顶,借着月光望去,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太庙前的广场上,智瑶身着玄色礼服,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台下,数百名晋军士兵排成诡异的方阵,他们目光空洞,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死灰色。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动作完全一致,举手投足间,发出“咔嚓咔嚓”的骨骼摩擦声。
“拜——”智瑶的声音嘶哑,不似人声。
士兵们齐刷刷地跪下,额头触地。然后,他们开始用佩剑划开自己的手掌,暗红色的血液滴入脚下的沟渠,汇聚成一股细流,流向太庙深处。
“他们在用血祭喂养那具尸骨!”荆轲握紧了剑柄。
突然,一个落在最后的士兵猛地转过头,看向我们的方向。他的脸一半腐烂,露出森白的颧骨,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
“呃……啊……”他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下一刻,整个方阵的士兵,齐刷刷地转过头,数百双绿油油的眼睛,同时锁定了我们!
“被发现了!走!”我拉着荆轲跳下屋顶。
身后,传来潮水般的脚步声,以及智瑶那非人的狂笑。
第二章 齐宫鬼茧
我们九死一生逃出晋阳,尸畴样本没拿到,却带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智瑶似乎通过某种邪术,将士兵变成了不惧疼痛、不死不灭的“尸兵”。
接下来的半年,恐怖的涟漪以晋阳为中心,向列国扩散。
我奉命转道临淄,寻求齐国的合作。此时的齐国,由齐平公在位,但大权实际掌握在相国田乞手中。
齐国的“尸畴”,是在稷下学宫的一口枯井里发现的。田乞将其视为天赐祥瑞,竟派人将尸骨洗净,披上绸缎,供奉在相国府的地宫内。
我以楚国特使的身份拜见田乞,他在地宫接见了我。
地宫灯火通明,那具庞大的尸骨被安置在玉台上,周围堆满了金银珠玉。但走近了看,我才发现不对劲。尸骨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黏膜,像某种巨大的虫茧。黏膜下有东西在缓缓蠕动。
“郢先生请看,”田乞得意地指着尸骨胸腔内的那些兵符,“得此神物,何愁天下不定?我已命方士日夜研究,不日便可堪破其秘,练出我齐国的神兵!”
他话音未落,玉台旁一个正在记录数据的方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手中的刻刀掉落,不小心划破了尸骨表面的黏膜。
一股墨绿色的浓烟喷出,罩住了方士。他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小虫在钻爬,身体像吹气一样膨胀,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肤色青灰、双目赤红的怪物!它嚎叫着扑向最近的侍卫,力大无穷,一口就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地宫内顿时大乱。
“保护相国!”侍卫们惊呼着冲上前,刀剑砍在怪物身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田乞吓得瘫软在地。我拔出佩剑,护在他身前,眼睛却死死盯住那具尸骨。只见被划破的黏膜正在快速自我修复,而尸骨空洞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讥诮的绿光。
我瞬间明白了。这尸畴,根本不是祥瑞,它是一个诱饵,一个散发着不祥力量的诅咒之源!它在主动散播污染!
“田相!必须立刻毁掉它!”我厉声喊道。
田乞看着失控的场面,脸上贪婪与恐惧交织,最终,贪婪占了上风:“不!这是天赐良机!抓住那个怪物!我要活的!研究它!”
我知道,齐国完了。
第三章 泗水瘟丹
离开临淄,我星夜兼程赶往秦国。如今,或许只有西陲的虎狼之秦,有能力阻止这场蔓延的恐怖。
在咸阳,我见到了秦王(后来的秦献公)。与齐国的狂热和晋国的诡异不同,秦国对“尸畴”表现出惊人的冷静和……利用。
秦国的尸畴是在雍城太庙下的殉葬坑里发现的,已被大良造公孙鞅(商鞅)严格控制起来。
“郢先生,你来看。”公孙鞅带我走进一个戒备森严的山体工事。
巨大的洞窟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是一个青铜熔炉,炉火熊熊,里面熬煮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几十个被铁链锁住的工匠,正将磨成粉末的尸畴碎骨,小心翼翼地投入炉中。
“我们无法复制晋国的尸兵,也无法理解齐国的异变,”公孙鞅的声音冰冷而理性,“但我们发现,尸畴的骨骼与丹砂、硫磺等物混合煅烧,能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猛毒之气。吸入者,肺腑尽烂,无药可救。”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暗红的丹丸,感到一阵寒意。秦国走的,是一条将恐怖武器化的纯粹毁灭之路。
“我们称它为‘瘟丹’。”公孙鞅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只需一枚,投入敌国水源,可令一城化为鬼域。这才是真正的‘霸业之基’!”
就在这时,一名军校急匆匆跑来,在公孙鞅耳边低语几句。公孙鞅脸色微变,对我说道:“郢先生,你的行程恐怕要提前结束了。刚得到密报,智瑶联合韩、赵、魏三家,尽起晋国尸兵,已渡过黄河,兵锋直指函谷关!决战,要开始了。”
第四章 函谷尸畴
我登上函谷关城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关外,是一片令人窒息景象。数不清的晋国尸兵,密密麻麻,如同灰色的潮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他们沉默着,只有武器摩擦甲胄发出单调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和……檀香味,一种极其诡异的混合。
智瑶站在一辆巨大的战车上,他比半年前更加消瘦,眼眶深陷,皮肤紧贴着骨头,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他手中捧着一个青铜匣,里面隐约透出绿光——那一定是晋国尸畴的核心部分。
“秦王!公孙鞅!”智瑶的声音通过邪术放大,在群山中回荡,“交出秦国尸畴,开关投降,可免一死!否则,函谷关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回应他的,是秦军弩机上膛的铿锵声,以及阵前一字排开的投石机。投石机的勺斗里,放置的不是石头,而是一枚枚用陶罐密封的“瘟丹”。
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的瞬间,异变陡生!
战场中央的地面猛然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从洞中传来,距离最近的尸兵成片成片地被吸入深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智瑶手中的青铜匣剧烈震动,绿光暴涨。与此同时,函谷关内存放尸畴的洞窟方向,也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我猛然想起楚国古老卷宗上的一句谶语:“尸畴分,天下争;尸畴合,天地崩。”
原来,散布在各国的尸骸碎片,彼此之间存在着诡异的联系。当它们被聚集在一定范围内,并被强烈的杀戮意志和负面能量(如瘟丹的毒气)所刺激时,真正的恐怖——那沉睡在地底深处的尸畴本体——才会苏醒!
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天空被墨绿色的乌云笼罩。从地底深处,传来了亿万生灵同时哀嚎的恐怖声响。那不是战争,甚至不是屠杀,而是……收割。
智瑶的狂笑变成了绝望的尖叫,他的战车连同周围的尸兵,被一条从地底伸出的、由无数扭曲肢体构成的巨大触手卷入深渊。秦军的瘟丹在投出前就纷纷自爆,毒雾反卷,关墙上下一片惨嚎。
我站在崩溃的关墙上,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列国费尽心机争夺的尸畴,根本不是什么武器或祥瑞,它是一个诱饵,一个坐标,一个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用来定位这个世界的信标。
所谓的诸国大战,不过是为这场最终的献祭,准备的血腥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