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报告压平后，没有立刻起身。他盯着纸角看了一会儿，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阳光移到了键盘上，屏幕反着光。他伸手调暗亮度，打开内部办公系统。
群里消息不多，几个工作群安静得很。但他点进一个平时不常看的临时协作组时，发现有几条撤回的消息提示。时间是十分钟前。他翻记录，看到一条残留的文字：“东苑那边的钱真的没问题？”下面没人接话，发信人三秒后就删了。
他退出群聊，打开项目文件流转日志。资金审批表昨天已经归档，按流程只抄送财政和审计备案。但系统显示，今天上午九点十七分，有人从区审计科调阅了原始凭证编号，并且做了下载操作。查阅人登记的是“王建军办公室转办”。
林辰没动表情。王建军是街道办副主任，分管后勤，跟民生项目本不沾边。这事不合规矩。
他叫来刘伟。刘伟进门时手里还拿着一叠施工日志。“施工队说路灯换完了，物业签了字。”他说完站定，等指示。
“最近有没有人问你项目的事？”林辰问。
“有。”刘伟点头，“外联办的老李，前天晚上碰上我，请我喝了杯奶茶。他问我培训补贴是不是每人能拿八百块，我说不知道标准，他就一直追问是谁签字发放的。”
“你还跟谁说了？”
“没说。”刘伟摇头，“您说过不能乱讲流程。”
林辰嗯了一声，让他回去继续盯现场进度。门关上后，他拨通陈雪电话，让她下午两点带着二期规划初稿过来，顺便把所有对外公示材料的时间节点列个清单。
挂了电话，他调出政务系统后台权限页面。举报信提交通道属于纪检模块，普通人员无法查看来源。但他记得之前申请过一次数据合规审查权限，还没到期。输入指令后，系统跳出三条近期匿名反馈记录。其中一条标题为“和平街道民生工程资金使用存疑”，提交时间为今早七点五十三分，Ip地址归属区政府三楼东侧办公区，对应科室包括城建局、财政所和街道办综合协调科。
三个部门都是平级单位，谁都有可能。
他关掉页面，顺手把那份资金台账打印出来，翻到补贴发放那一栏。每一笔都有签字和附件，流程完整。他知道问题不在账上，而在有人想借题发挥。
十一点半，陈雪来了。她把资料放在桌上，一式两份，标清楚了每次公开说明会的内容范围和参会名单。
“为什么突然要这个？”她问。
“有人在传话。”林辰说，“说我们搞暗箱操作。”
陈雪皱眉。“哪个环节被盯上了？”
“还不确定。”林辰指着台账，“你帮我核一遍，看有没有哪次公示漏了签字，或者时间对不上。特别是培训补贴那部分。”
陈雪坐下就开始对照。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林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楼下有人骑电动车经过，车筐里装着饭盒。食堂该开饭了。
过了二十分钟，陈雪抬头。“有一处小问题。第三次协调会纪要里写了‘将提供技能培训补助’，但当时没提具体金额，也没说申报方式。后来补充通知是单独发的，没再开会确认。”
林辰点头。“这就能被人做文章了。说我们承诺在先，程序在后。”
“要补个说明吗？”
“不用。”林辰说，“现在补，反而像心虚。等他们正式查，我们再统一回应。”
陈雪合上文件。“你觉得是谁？”
“不重要。”林辰说，“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而且急于打断节奏。”
中午没人离开办公室。刘伟送来一份新情况：早上有个施工方代表被区住建局的人叫去谈话，问的是材料采购价是否高于市场均价。对方没提具体依据，只是口头询问。
林辰听完，拿起手机给住建局一个熟人发了条信息，问最近有没有针对东苑项目的专项检查安排。回复很快：没有正式通知，也不在本月计划内。
他放下手机，心里清楚了。这不是上级部署的动作，而是有人私下推动。
下午两点，例会开始。各科室汇报进度，轮到林辰时，他简要说了一下基础设施完工率和服务运行情况，最后加了一句：“最近听说外面有些说法，担心项目不透明。请大家放心，所有资料都已归档，随时接受监督。下周我会向区长办做一次全面汇报，把每一分钱的去向都说清楚。”
会议室里静了一瞬。有人低头记笔记，有人 exchanged glance。没人说话。
散会后，张涛走过来说：“你这话说得重了。”
“不是我说的重。”林辰看着他，“是有人让我不敢轻。”
张涛没接话，拍了下他肩膀走了。
傍晚六点，大楼里人少了。陈雪走之前把核对过的文件留在桌上，用便利贴标出两处可以优化的表述。刘伟也交来一份记录，写明这几天有哪些人找他打听过项目细节，连时间和地点都列了出来。
林辰一页页看完，把刘伟的记录收进抽屉锁好。电脑屏幕上还开着资金审批台账，他把可疑的几项做了标记，然后关闭系统。
茶杯空了，他重新泡了一杯。茶叶沉在底下，水有点烫。他没喝，放在一边。
手机一直没响。纪检那边还没有动静，但他知道快了。
他打开一个加密文档，开始整理近三年所有涉及资金拨付的会议纪要和签字扫描件。做完备份后，又把政策依据文件夹单独复制了一遍。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把窗帘拉上一半。灯光照在墙上，影子投在文件柜上。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渐渐没了。整层楼安静下来。
他坐回位置，打开邮箱草稿箱。里面有一封未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区纪委信访办，主题为“关于近期反映民生项目有关情况的预说明”。内容已经写好，只差点击发送。
他没动鼠标。
抽屉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号码陌生。
“有人在查你的银行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