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U盘从内袋里拿出来，插进电脑。系统刚加载完文件，手机响了。是区政府办的短信：请于今日九点前到区会议中心参加季度工作总结会，着正装。
他看了眼时间，七点二十三分。办公室还没人来。他没急着关电脑，先把《风险评估表》和《资金监管办法》上传到政务公开平台，点击“发布”。页面跳转，显示“已提交审核”，他才合上笔记本。
陈雪八点十五分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材料。刘伟跟在后面，拎着两杯豆浆。
“你真要穿这身去？”陈雪打量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衬衫。
“有通知说必须换新衣服吗？”林辰接过豆浆，喝了一口。
“王区长亲自点名表彰，全区干部都在。”陈雪把材料放在桌上，“至少换个平整点的。”
林辰低头看了看衣领，边角确实有些磨损。他没说话，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备用的制服，换了。
九点整，会议开始。主席台上坐着王为民和其他几位区领导。台下坐满了各街道、局委的负责人。林辰坐在靠后的位置，身边是几个平日没什么往来的部门干部。
名单宣读到一半，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抬头张望。林辰起身，走上台。
王为民站在话筒前，翻开一页纸：“林辰同志自接手民生项目以来，推动东苑片区旧改顺利完成，惠及居民三百二十八户。项目全程零投诉，资金使用合规透明，并率先建立全流程风险防控机制。经区考评组审议，决定授予其‘年度优秀基层干部’称号。”
掌声响起。林辰微微点头致意。主持人临时提议：“请林主任简单讲几句？”
他走到话筒前，只说了一句：“这个荣誉属于团队，也属于愿意相信我们的群众。制度不是为了限制谁，而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安心做事。”
台下有人低声议论。前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干部侧头对旁边人说：“一个副主任，搞出这么大动静，以后还怎么共事？”那人没接话，只是看了眼台上。
会后，几家媒体围住工作人员打听林辰的联系方式。区政府宣传科统一回复：接受采访需审批备案。
中午回到办公室，陈雪递给他一份舆情简报。标题写着《青州有个“林主任”：把权力关进流程里》。报道配了张模糊的现场照片，是他上次在社区开会时的背影。
“他们还是把你推出来了。”陈雪语气有点紧，“现在全区都知道你是王区长的人。”
“我不是谁的人。”林辰翻了两页，“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你现在是典型了。”陈雪盯着他，“上面树典型，要么是真想推广经验，要么就是拿你当靶子。”
林辰没反驳。他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未署名短信：“风头太盛，未必是福。”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删掉。
下午三点，区电视台记者送来采访函。林辰拒绝出镜，只同意提供书面回复。他在文档里写了三段话：第一段是项目资金明细，第二段是群众满意度调查数据，第三段只有一句——请关注制度运行效果，而非个人。
记者走后，刘伟拿着一份名单进来：“区里让各街道上报下季度民生项目计划，我们这边要开始审了。”
“先放着。”林辰说，“等我把这几份材料看完。”
桌上的文件堆得越来越高。除了日常审批，还有两份来自其他街道的咨询函，问的是风险评估表的具体填写方式。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个流程图，标出关键节点。
五点四十，陈雪提醒他该去参加干部培训会。这是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通常由区纪委或组织部主持。
路上遇到张涛。他拍了拍林辰肩膀：“不错啊，年轻人有前途。”
林辰点头：“还得您多指导。”
“现在不用我指导了。”张涛笑了笑，“上面都看着呢。”
培训会内容是廉政纪律。主讲人讲到半途，突然提到最近个别单位出现“过度宣传个人”的现象，强调集体功劳不能归于一人。会议室里不少人朝林辰这边看了一眼。
他没动，也没抬头。
散会后，王为民的秘书打电话来，说区长想见他。
王为民办公室亮着灯。他坐在桌前看文件，示意林辰坐下。
“今天会上的话，是你自己想的？”他问。
“是。”
“为什么不提困难？不讲付出？很多人这时候都会诉苦。”
“说了也没用。”林辰说，“成绩摆在那里，不需要多解释。”
王为民点点头：“但有些人就怕别人不说苦。说得越多，他们越觉得你有求于他。”
林辰没接话。
“我知道你在建一套机制。”王为民放下笔，“不只是防漏洞，也是在划界限。有人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林辰抬眼。
“别停。”王为民说，“继续推。下个月区里开专题会，你准备个汇报。”
走出区政府大楼时，天已经黑了。街边路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一辆车从旁边驶过，溅起一点水花。
回到办公室，他把奖状放进抽屉最底层。上面压了一本旧台账。桌面上只留了一份群众感谢信，是东苑小区居民联名写的，折成两半摆在文件夹之间。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系统提示：政务平台收到三条新留言。
第一条来自河东街道办：“请问风险评估表是否适用于老旧小区加装电梯项目？”
第二条是匿名提问：“如果项目负责人故意隐瞒风险点，怎么办？”
第三条写得很短：“你不怕得罪人吗？”
林辰一条条看完，逐个回复。最后一条，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重新输入：“只要按规矩办事，就不怕。”
他关闭手机屏幕，打开下一个项目的申报材料。这是和平街道上报的便民服务中心改造计划，预算四十六万。
翻到第十三页，他停下。合同附件里有一家供应商名称重复出现了两次，但注册地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