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之外的洺州城内,原刘黑闼的王府,如今已换了主人。
秋风穿堂而过,吹动大堂内悬挂的帷幕。堂上灯火通明,铜炉中燃着檀香,烟雾袅袅升起,在半空中缓缓散开。
议事厅中,李建成端坐主位,身穿绣金龙纹的锦袍,面容略显疲惫,却仍不失雍容气度。他的目光在堂下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右侧一名身披铁甲、面色苍白却眼神坚毅的汉子身上。
那人,正是单雄信。
这两日,他的伤势已略有好转,勉强可以起身行走。此刻,他披着一件外袍,内里仍是绷带缠绕,脸色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气势却依旧凌厉。
李建成身旁,坐着的是李元吉。他今日一改往日的张扬,神色略显局促,不时偷偷瞟向单雄信,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拉不下脸来。
堂下,秦琼、罗成、雄阔海、徐茂公等人,或坐或立,皆沉默不语。
李建成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堂上的寂静:“单将军,这几日伤势如何?”
单雄信抱拳,声音略带沙哑,却十分坚定:“劳大公子挂心,已无大碍。”
李建成点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歉意:“那日之事,本帅一直记挂在心。若非元吉鲁莽,也不会……”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李元吉,语气略微加重:“元吉。”
李元吉身子一震,似乎早有预料,却仍有些不情不愿。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堂中,对着单雄信深施一礼。
“单将军。”李元吉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日是我鲁莽,行事不周,险些害了将军性命。”
他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今日我当着大哥与诸位将军的面,向单将军赔礼道歉。”
堂内众人,皆有些意外。李元吉素来骄横,何时如此低声下气过?
单雄信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那日的情景,他仍记忆犹新——乱军之中,李元吉一时冲动,差点坏了大事,若非自己拼死相救,恐怕早已酿成大祸。他心中有气,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如今他身在唐王军中,许多事,不得不权衡。
秋风从厅外吹入,吹动堂中悬挂的旗帜,发出“猎猎”之声。
单雄信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袍,郑重地对李元吉抱拳一礼:
“四公子言重了。”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军中征战,刀枪无眼,一时失察冲动,在所难免。那日之事,你也是为了战事着急,并非有意要害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中众人,最后落在李建成身上:
“单某这条命,如今是唐王的。只要唐王不弃,单某愿在阵前效死。至于其他,不必多提。”
这番话,既给足了李元吉台阶,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李元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单雄信会如此干脆地揭过去。他脸上闪过一丝羞赧,随即有些恼怒,却终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闷声应道:
“好。既然单将军如此说,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李建成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心中微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好!既往不咎,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胸襟。”
他看向单雄信等将领,语气诚恳:“各位将军,河北已定,然天下未定。只要我们同心,再加上诸位将军鼎力相助,必能早日平定天下。”
徐茂公上前拱手道:“大公子说得是。如今咱们的敌人只剩下萧铣、宇文化及、李轨等反王,而萧铣在江淮势力日盛,历阳已失,庐江、同安危在旦夕。若任其坐大,将来南下必成我军大患。”
秦琼起身接口道:“萧铣若得江淮,再与荆州、巴蜀相连,声势将更盛。到那时,唐王在关中、河北虽强,却也未必能轻易压得住他。”
李建成缓缓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所以,我们不能只在洺州坐观成败。”
他看向单雄信:“单将军,你比较熟悉江淮一带的地理与人情。依你之见,萧铣下一步,会如何?”
单雄信略一沉吟,沉声道:
“萧铣新得历阳,必然不会停手。庐江、同安两地,是他一统江淮的关键。若我是他,定会命将领,尽快出兵。”
李元吉冷哼一声:“萧铣要打,就让他打。江淮离我们洺州,还有一段路。要是他敢来,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罗成摇头:“四公子此言差矣。萧铣若得江淮,便可顺江而下,直逼江东。到那时,战火便要烧到洺州门口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与其等他来,不如我们先动。”
堂内众人,皆有些动容。
李建成目光一亮:“哦?罗将军有何高见?”
罗成走到堂中悬挂的地图前,伸手在上面点了点:
“洺州临海,舟船便利。我们可以一面整饬水军,一面派人回太原禀告唐王。”
“萧铣主力若尽数压在庐江、同安一线,其后方必然空虚。届时,我们可由海路突袭,直取他沿江州县,截断其粮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如电:“萧铣若首尾不能相顾,江淮之战,便有可为。”
堂内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秋风穿堂而过,吹得堂中灯火摇曳不定。
历阳城中,黄霸天、陆风、文士弘、王骁等人,正筹划着如何尽快拿下庐江、同安,一统江淮。
洺州府内,李建成等人,则在算计着如何利用海路与江东之地,牵制萧铣的崛起。
长江两岸,风云再起。
这一场围绕江淮的角逐,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