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书院的建设已近尾声,繁杂事务暂告一段落。花辞树的身体在司徒静的精心调理和自身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恢复了七八成,虽内力修为因经脉重创大不如前,但日常行动已与常人无异,只是不能过度劳累或与人激烈动手。一直悬在心头的书院大事初步落定,另一件深藏心底的牵挂便愈发清晰起来——与父母的团聚。
在云破月和离朱的陪同下,花辞树离开了栖霞山,前往京城内一处幽静而不起眼的宅院。这里是他委托舅舅江东流早早置办下的,用于安置他那历经磨难、武功已废的双亲。
马车在巷口停下,花辞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朴素的青衫,步伐虽稳,却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微颤。云破月和离朱默契地放缓脚步,跟在他身后稍远处。
院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扫洒声和低语。花辞树轻轻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院,几盆常见的花草在墙角吐露着生机。一位身着粗布衣裙、鬓角已见霜色的妇人,正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月季修剪枝叶。她的动作有些迟缓,显然已不复当年有武功的利落,却透着一股历经劫波后的平静。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妇人缓缓转过身来。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眼眶微红的花辞树时,手中的小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娘……”花辞树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一声呼唤。他快步上前,双膝一软,便要跪下行礼。
“辞树!我的儿!”花母这才如梦初醒,泪水瞬间决堤,她一把扶住花辞树,不让他跪下,只是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颊、肩膀,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真的是你……你好了?你都好了?”她语无伦次,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这时,正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却带着几分病弱之气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花辞树的父亲。他看到院中的情形,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也涌上了复杂的水光,但他终究更沉稳些,强压下激动,快步走来,拍了拍花辞树的肩膀,声音沙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别在院子里站着,进屋说话。”
一家三口相拥着进入屋内,云破月和离朱则安静地守在院中,没有进去打扰这难得的团聚。
屋内陈设简单,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花辞树看着父母虽然容颜渐老,气息微弱(武功被废的后遗症),但精神尚可,眼神中也重新有了光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受苦了!”花辞树看着二老,愧疚不已。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花母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要不是你,我们这把老骨头,早就……”她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心酸后怕。
花父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妻的手背,对花辞树道:“我们活着出来,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在皇城里又经历了那般凶险,听到你差点……现在看到你平安,就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他虽然武功尽失,消息却不闭塞,尤其是关于自己儿子力挽狂澜的传闻。
花辞树不欲二老过多担忧,便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强调自己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多亏了任先生、云兄、离朱兄弟等众人合力,才侥幸成功,自己也只是受了些伤,现已无大碍。
即便如此,花父花母听得也是心惊肉跳,后怕不已。花母更是紧紧攥着儿子的手,仿佛怕他再消失一般。
“对了,舅舅呢?”花辞树岔开话题问道。
话音刚落,一个爽朗中带着几分江湖气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哈哈,我就算着时辰,你小子也该到了!”
帘子一掀,来人是一名中年,面容清癯,他身着普通的青灰色长衫,举止间却自有股久居人上的气度。
大步走了进来的,正是花辞树的舅舅江东流。他虽已年四旬,但精神矍铄,步履生风,一身修为显然不俗。刚才一直在巡查周围情况,也是等花辞树他们进来了,看到外围再无特殊情况这才进来。
“舅舅!”花辞树连忙起身见礼。
江东流一把扶住他,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欣慰:“好小子!不仅没事,看着气色比之前还好些了!听说你在京城搞出了好大的动静,连皇帝都惊动了?干得漂亮!没给你爹娘,也没给咱老江家丢脸!”他性情豪爽,说话直接。
花父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江东流浑不在意,笑道:“怕什么!我外甥现在可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妹夫,妹妹,你们是没看见,这京城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想打探辞树的消息,或是想攀附结交的,都被我带着几个老兄弟给挡回去了!有我在,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打扰你们清净!”
他这话虽有夸张,却也非虚言。江东流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由他出面守护这处宅院,确实比官府明面上的保护更加灵活有效,也避免了将花父花母置于风口浪尖。
接下来的几日,花辞树便住在了这处小院里,享受着难得的家庭温暖。清晨,他会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散步,听她絮叨着街坊邻里的琐事,或是回忆他儿时的趣事。午后,他会与父亲花承风在书房对弈,父亲虽武功尽失,但学识渊博,棋力犹在,父子二人常常一坐就是半天,偶尔就着棋局谈论些经史子集,其乐融融。江东流则时常带来外面的新鲜玩意儿或时令瓜果,给这平静的生活增添几分热闹。
花辞树发现,失去了武功的父母,似乎反而找到了另一种生活的节奏和乐趣。母亲开始钻研起厨艺,虽然手法生疏,却乐此不疲;父亲则重新拾起了年轻时喜欢的书画,虽然笔力不复当年雄健,却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平和。他们不再谈论江湖恩怨,不再提及过往辉煌,只是安然地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平凡日子。
这种宁静与温馨,深深触动着花辞树。他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搏杀,见证了太多的阴谋诡计,此刻置身于这最寻常的烟火气中,才真正感受到何为“家”的归属与安宁。这与他想要通过书院传播知识、守护和平的初衷,何其相似。
他知道,外界的暗流并未平息,幽冥宗的残余、未知的风险依然存在。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时光仿佛变得缓慢而温柔。这份平凡的团圆,是他拼尽一切去守护的珍贵之物,也是支撑他继续前行的最坚实力量。
夕阳西下,小院里飘起炊烟,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父亲在书房挥毫的侧影,舅舅在院中擦拭长剑的豪迈姿态,构成了一幅花辞树心中最温暖的画卷。他站在院中,看着这一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平和而满足的笑意。
人间至味是清欢,劫后余生,方知这平凡相守,竟是如此可贵。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