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清泉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林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陈教授，神迹，不是被弄来的。”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它是在这里诞生的。”
陈清泉的身躯剧烈地一震，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上，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宇宙。
……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文件，那是省委组织部下发的关于陈清泉等人事调动的函件复印件。
“好啊。”
李达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真是好手段。”
站在他对面的秘书金亮，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低声汇报着。
“书记，祁同伟那边……动作很快。名单上七个人，已经有三个办完了调动手续。剩下四个，据说组织部那边也已经打了招呼，一路绿灯。”
李达康将那份文件扔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祁同伟，这是在向他示威。
不，这已经不是示威了。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挖他李达康的墙角，是在用省里的资源，去喂饱那个姓林的年轻人，去武装那个他无法掌控的独立王国。
他凭什么？
就凭那个虚无缥缈的“高书记关心”？
金亮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许久，李达康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通知下去，下午三点，召开市委常委会。”
金亮一愣：“书记，今天的议程……”
“增加一个临时议题。”李达康打断他，“关于如何更好地服务、支持星宇科技项目健康发展。”
下午三点，京州市委常委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市里的核心领导。
李达康坐在主位，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同志们，今天临时加个议题，大家都知道，星宇科技项目，是省里高度重视，市里全力支持的重点项目。高书记亲自过问，祁同伟同志也是亲力亲вa。”
他环视一圈。
“项目现在已经落地，省里的资金支持，我们市里的配套资金，都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光给钱，给地，这是不够的。”
“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不能当甩手掌柜！对于这样关系到我们京州，乃至整个汉东未来的高科技项目，我们市委，必须要有更主动的作为，要给予更深入的关心和帮助！”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在座的常委们纷纷点头。
“达康书记说得对，我们不能只出钱，还要出力。”
“是啊，技术上的事情我们不懂，但可以做好服务嘛。”
李达康手掌轻轻往下一压，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我考虑了很久。”他继续说道，“林峰和王德发这两个年轻人，是技术天才，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天才往往有其局限性。他们一头扎进研发里，很容易忽视一些宏观层面的问题，甚至可能在技术路线上走偏。”
“所以，我提议。”
李达康的每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
“由我们市委牵头，市科技局具体负责，成立一个‘京州市科技发展专家指导组’，定期前往星宇科技，进行技术指导和交流学习。”
“一方面，是帮助他们把关，避免他们走弯路，浪费国家资源。”
“另一方面，也是让我们市里的科技干部们，有机会接触到世界最前沿的技术，学习经验，开阔眼界。”
“一举两得，对项目好，对我们京州的长远发展，更好！同志们，你们觉得呢？”
这个提议，完美到无可挑剔。
既符合“全力支持”的政治正确，又体现了市委的“主动作为”，谁能反对？谁敢反对？
会议全票通过。
散会后，金亮第一时间拨通林峰的电话。
“林总啊，恭喜恭喜！市里又给你们送温暖来啦！”金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官方式的热情。
“市委常委会刚刚通过决议，为了更好地帮助你们，决定成立一个专家指导组，由市科技局的专家牵头，定期到你们公司指导工作！”
光明科创园，404室。
王德发正在旁边调试代码，听到这话。
“什么？指导组？又来？！”他压低声音，满脸的焦躁不安，“他们到底想干嘛？先是纪委审计，现在又是专家指导，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林峰却对着电话，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金秘书，这真是太感谢市委，感谢李书记的关心了。我们正愁技术上有些问题没人交流，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林总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专家组的工作。”林峰的态度十分诚恳，“不过，我这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方不方便。”
“林总请讲。”
“是这样，为了能让专家组的指导更具针对性，提高咱们双方的沟通效率，能不能请专家组提前提供一份他们各位专家的‘技术背景和研究方向’的详细清单？”
林峰的口吻充满了对“专业”的尊重。
“这样，我也好提前准备一些对应的技术资料，让专家们能更快地解我们的项目进展，不至于浪费领导们的宝贵时间，您说对不对？”
电话那头的金亮沉默一下。
这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体贴周到。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好的，林总，你这个建议很好，非常专业！我马上向领导汇报！”
挂了电话，王德发急得团团转。
“林峰！你答应他们干什么？你还真让他们来啊？你还问他们要什么清单？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老王，别急。”林峰靠在椅子上，“狼想进门，也得有牙才行。”
京州市科技局。
一份来自市委办公厅的通知。
“什么？让我们牵头组建专家组，去指导那个星宇科技？”
“开什么玩笑！那个项目搞的是什么‘神经元突触模拟’，听都没听过，怎么指导？”
“谁爱去谁去，我可不去，去了问我三个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那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局长办公室里，局长对着几个副手，愁得头发都快掉。
李达康书记亲自下的命令，谁敢不执行？
可问题是，真没人懂啊！
就在这时，金亮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传达林峰那个“索要清单”的要求。
局长听完，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哪是请求，这分明是将军啊！
人家先把你的底细摸清楚，你要是连个像样的研究方向都写不出来，还指导个屁啊！
消息传到李达康耳朵里，他正在批阅文件。
听完金亮的汇报，他手里的笔停住了。
李达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好几度。
他明白了。
那个叫林峰的年轻人，在用他最擅长的武器，对他进行反击。
“好。”李达康吐出一个字，“很好。”
他把笔放下。
“告诉科技局，别说是一份清单，就是十份，也要给我拿出来！”
“不管用什么方法，拼凑也好，借鉴也罢，必须拿出一份看起来足够‘专业’的清单！”
“我李达康的脸，不能让他们给丢了！”
命令之下，科技局的专家们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们熬了一个通宵，翻遍了国内外的论文库，东拼西凑，总算搞出了一份洋洋洒洒十几页的“指导方向”清单。
清单上，充斥着各种时髦又空泛的词汇，什么“大数据赋能”、“人工智能的顶层设计”、“后摩尔时代的计算范式”……
这份清单被火速送到了404办公室。
林峰收到清单后，只是扫了一眼，然后便客客气气地写了一封回信，让王德发用邮件发回去。
邮件的内容很短。
“尊敬的专家组各位领导：感谢贵单位提供的指导方向清单，内容高屋建瓴，发人深省。经我方初步研判，贵组的研究方向，与我司目前聚焦的‘底层算法重构与硬件接口协议’等前沿技术领域，存在较大差异。为避免因技术代差问题，耽误各位专家的宝贵时间，诚恳建议专家组可先行‘恶补’相关基础知识。待时机成熟，我方定当扫榻相迎。顺祝商祺。”
这封邮件，被科技局原封不动地转呈到了李达康的办公桌上。
李达康看着那份打印出来的邮件，尤其是“技术代差”、“恶补”这几个字，只感觉一股火直冲脑门。
打脸！
这是赤裸裸的，用最专业、最客气的语言，进行的打脸！
林峰在告诉他，你们的人，不配！
“砰！”
李达康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彻底明白了，他想通过行政手段插手的计划，被对方用一道无法逾越的“技术壁垒”，给彻底堵死了！
就在这时，他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来。
是省委办公厅的专线。
金亮连忙接起，听几句，脸色骤变。
他放下电话，走到李达康身边，声音干涩。
“书记……祁厅长那边……又动手了。”
“他又干什么了？！”
“他……他亲自出面，把汉东计算技术研究所的前所长吴刚……也要过来。听说，是高书记亲自点的将。”
李达康攥着那封邮件的手，猛地收紧，纸张被捏得不成形状。
他骤然一惊。
祁同伟，这不是在帮忙。
这是真的要把那个小子……捧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