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夜，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巨网笼罩。
李云飞那通直达天听的电话结束后，不到十分钟，中枢的反馈便如疾风骤雨般降临。
是三架属于空军的运-20运输机，它们如同巨鹰，直接切入了京州的航线。
此前，整个汉东省的空域已被划设为最高等级的“静默区”，任何民航航班要么在外盘旋等候，要么被迫备降。
官方给出的理由，简单粗暴——“军事演习”。
而在星宇集团那幽深的地下五层。
林峰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把刚打印出来的车钥匙，眼神有些放空，透着一股与这地下空间格格不入的疲惫。
祁同伟目光扫过他，走了过去，递上一支还未点燃的烟。
“他们……看不懂？”祁同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林峰抬起头，目光略微聚焦，实话实说：“怕他们看不懂。”
祁同伟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这小子的口气，比自己这个厅长还要大上几分。
三个小时后。
星宇集团总部大楼外，几十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考斯特商务车。
车门刚一打开，一群头发花白、衣着打扮毫不讲究的老教授、老专家们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下来。
没有人寒暄，更没人理会早已等候在门口、笑容略显僵硬的省府秘书长。
这些老家伙们手里不是拎着公文包，而是五花八门的便携式检测仪器，怀里抱着厚厚的实验数据本，甚至还有人脚上只趿拉着一双陈旧的布鞋。
领头的那位，是个身形瘦小，却拄着一根样式古朴的黑色拐杖的老者。
钱卫国。
龙国核物理界的定海神针，脾气臭名昭着，据说连上面的首长见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钱老”。
“人呢？东西在哪儿？”
钱卫国人还没进门，他那嗓门就如同重锤，敲得大厅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李云飞那个小兔崽子，说这里弄出了什么常温超导、冷核聚变？还要搞量子重构？我看他是谍战片看多了，脑子让门夹了！”
沙瑞金快步迎了上去，姿态放得很低：“钱老，您消消气，里面请……”
“起开！”
钱卫国拐杖重重顿地，看都没看这位封疆大吏一眼，浑浊的眼珠里布满血丝，显然是被连夜折腾得够呛。
“我没工夫跟你们这些搞官场的人磨嘴皮子！李云飞呢？让他滚出来！要是敢拿这种事来消遣我们这些老家伙，老头子我今天就死在这儿给他看！”
跟在他身后的几十位顶尖专家，一个个脸色都相当不善。
大半夜把他们从各自的实验室里强行“薅”出来，说是发现了“颠覆物理学”的重大成果？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对科学最赤裸裸的侮辱。
李云飞这时才从电梯口一路小跑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敬畏。
“钱老，您可算来了。”
“少废话！”钱卫国一把揪住李云飞的衣领，
“东西到底在哪？我瞄一眼就走。对了，我还要向中枢递交弹劾报告，控你谎报军情！”
李云飞不敢有丝毫忤逆，脸上赔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都在下面。您看了，再骂我不迟。”
……
地下五层。
空气净化系统正以最大功率运转，但仍然难以完全压制住数十位顶尖科学家聚集于此所带来的那股躁动不安。
几十号专家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瞬间涌入那个原本洁白空旷的房间，将那台黑色的立方体围得水泄不通。
林峰站在外围，被这群激动的老教授们挤得几乎看不见。
祁同伟站在他旁边，看着这群几乎陷入疯狂的科学家们，低声说道：“能行吗？这帮老头子，嘴巴可毒着呢。”
“这就是‘女娲’？”钱卫国站在最前面，用拐杖敲了敲那黑色的外壳，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他嗤笑一声，“这不就是一个被精工铣出来的铁疙瘩吗？我看连个接线口都没有，它怎么重构物质？用意念啊？”
周围响起一片不合时宜的哄笑声。
“小同志。”钱卫国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林峰，“这玩意儿是你做的？”
林峰点了点头：“是。”
“哪个学校毕业的？导师是谁？”钱卫国追问，语气咄咄逼人。
“京州大学，没导师，自学的。”林峰回答得平静。
“胡闹！”钱卫国的拐杖重重顿在地上，声若洪钟，
“李云飞，这就是你说的什么天才？一个本科生，靠自学就搞出了量子重构？你当我们这些老骨头这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李云飞刚要上前解释，林峰却率先动了。
他没有争辩，而是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女娲”装置旁边。
“钱老是吧？”林峰看向老者，语气平稳，
“您手里那根拐杖，我看是特制的碳纤维，为了轻便。不过碳纤维的强度虽然高，韧性却差了点，而且接头处容易磨损。”
钱卫国一愣，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拐杖：“你怎么知道？”
林峰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在黑色立方体冰凉的触控板上点了两下。
“扫描。”
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装置中射出，缓缓扫过钱卫国那根熟悉的拐杖。
“建模。”
触控屏幕上，瞬间浮现出拐杖的三维结构图，精准得连细微的划痕都清晰可见。
林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修改了几个关键参数。
“结构优化。把接头处的树脂基体，替换成钛七合金分子渗透结构。预估韧性提升百分之三十。”
随后，他按下了启动键。
“嗡——”
装置发出一阵低沉而平稳的蜂鸣声。
原本喧闹的房间，在这声音响起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
专家们的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毕竟是行家，仅凭这台机器启动时泄露出的能量波动读数，就让几个拿着检测仪的专家脸色骤变。
“这能级……稳定得可怕！而且……这能量波动太纯净了！”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专家惊叫道。
仅仅过了十秒。
立方体另一侧的一个平台无声地滑出。
一根造型与钱卫国手中拐杖一模一样，但在光泽上却隐隐透着一种流体金属般美感的崭新拐杖，静静地躺在那里。
全场死寂。
钱卫国愣了几秒，然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拿起那根崭新的拐杖。
入手的一瞬间，他那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猛地一颤。
重量，完全不一样了。
它更轻，却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压手感，仿佛内部蕴藏着某种强大的力量。
“拿……拿切割机来！”钱卫国突然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很快，一台便携式的高能激光切割机被送了过来。
钱卫国亲自上手，将拐杖固定好，然后操控着激光对准了拐杖的中间部位。
“嗤——”
没有想象中的火花四溅，切割面光滑如镜，几乎看不到任何机械加工的痕迹。
钱卫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高倍放大镜，几乎是趴在切口上，死死地盯着那个断面。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
钱卫国的整个背影开始轻微地颤抖，起初只是细微的哆嗦，随后越来越剧烈，像是得了疟疾一般。
“钱老？”沙瑞金在一旁有些担心，轻声唤道。
钱卫国猛地直起身，转过身来。
这位刚才还气势汹汹、扬言要弹劾李云飞的科学界泰斗，此刻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是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他那件略显陈旧的中山装。
他抓着那根被切割开的拐杖，像是抓着自己一生都在追寻的真理。
“没有……没有缝隙……没有层压的痕迹……”钱卫国喃喃自语，“这……这是分子级融合。真的是……分子级融合……”
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里面……钛合金的分子，是直接嵌在碳纤维的晶格里……这不可能……我们目前最高明的工艺，也只能做到宏观粘合，怎么可能做到原子层面的交互？”
林峰耸了耸肩，语气依旧平静：“因为不是粘合，是‘生长’。‘女娲’不是在组装，它是在‘种’这根拐杖。”
“种……”钱卫国咀嚼着这个字，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突然，他猛地扔掉了手中的断拐杖，径直扑向那台黑色的立方体，张开双臂，像个护食的孩子一样死死抱住了它。
“警戒！都给我警戒！”钱卫国冲着带来的学生和现场的武警大吼，唾沫星子飞溅，
“谁也不许靠近！这是国宝！这是国运！谁敢碰坏了这机器的一点漆，老子毙了他！”
刚才那些还在冷嘲热讽的专家们，此刻一个个像是着了魔一般。
有人拿着检测仪对着空气疯狂采样，有人跪在地上捡拾刚才切割下来的细微碎屑，有人则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不可能……物理学……不存在了……”
李云飞看着眼前这幅近乎癫狂的景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祁同伟，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成了。
“小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