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西山别墅影音室。
4K激光投影正放着那部经典的《泰坦尼克号》。
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主要是因为怀着身孕的沈瑶这会儿情绪就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哭这船怎么还不沉,一会儿又骂那个画家不是东西。
“你说Rose是不傻?”
沈瑶窝在按摩椅里,嘴里咬着半根没吃完的磨牙棒,那是张妈专门给她烤的低糖全麦硬面棍,“放着有钱未婚夫不要,非要去甲板上吹冷风。”
程昱就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个ipad在审北美分公司的财报。
听见这话,他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
“嗯。”
他敷衍了一声,“那未婚夫也不行,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活该戴绿帽。”
“你才戴绿帽!”
沈瑶把磨牙棒往他身上一砸,“你会不会聊天?”
程昱叹了口气。
他把ipad往边上一扔,那是几个亿的生意,此刻待遇不如这根沾着口水的面棍。
他转过身,大手抓住沈瑶有些浮肿的小腿,开始熟练地在那几个消肿的穴位上揉按。
“我没戴,也没人敢给我戴。”
他手劲刚好,不轻不重,“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看你一眼,我把那条船都给他炸沉了,咱们不用等撞冰山。”
沈瑶正要怼回去。
屏幕上,Jack正在给Rose画像。
气氛正好,音乐煽情,沈瑶刚把一颗车厘子塞进嘴里。
突然。
“哎哟!”
一声短促的惊呼。
紧接着,沈瑶手里的果盘翻了,紫红色的车厘子滚了一地,跟血珠子似的。
她整个人猛地一僵,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脸色在一瞬间白了一个度。
程昱动作比猎豹还快。
刚才那种懒散劲儿瞬间蒸发。
他膝盖在地毯上狠磕了一下,直接扑到沈瑶面前,两只手在半空中悬着,甚至有点发抖,根本不敢碰她。
“哪儿?哪儿疼?”
他声音变了调,眼底的红血丝“唰”地一下全冒了出来,那种要杀人的戾气混着极度的惊慌,“是不是要生了?
这他妈才八个月!
张妈!叫陈院长!备车!快!把直升机给我发动起来!”
他吼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转身就要去抱她。
京圈最稳得住的程总,这会儿慌得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二傻子。
“闭嘴!”
沈瑶反手就在他因为紧张而绷得死紧的小臂上掐了一把。
“别……别动……”
她咬着下唇,眼神里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迷茫和惊愕。
她抓着程昱的大手,力气大得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把手给我。”
她牵引着那只此时此刻因为恐慌而冰凉的大手,直接伸进了宽松的居家服下摆。
没有任何布料阻隔的肌肤相贴。
程昱掌心都是冷汗,贴在她滚烫、圆润的肚皮上,甚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沈瑶……你别吓我,要是疼咱就……”
“嘘——”
沈瑶瞪了他一眼,“他在里面练武呢。”
话音未落。
没有任何预兆。
程昱的手掌心下,原本安静紧绷的肚皮,突然像是沸腾的开水锅盖,被顶了一下。
“砰。”
动静不大,不像是在打仗,倒像是谁在里面吹了个泡泡,然后泡泡“啪”一下破了,冲击力顺着掌纹,直击心脏。
紧接着。
又是极其清晰的一下。
这回不再是那种肠胃蠕动的咕噜声,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带着生命力的小拳头,或者是小脚丫,狠狠地在他的掌心里那个劳宫穴上凿了一下。
咚!
全世界都安静了。
巨幕上的泰坦尼克号是不是沉了没人知道,那一地的车厘子也没人管。
程昱就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僵成了一尊雕塑。
他常年看着只有算计、阴鸷和对权力的贪婪的眼睛,此刻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盯着鼓起来一块的肚皮。
空气凝固了五秒。
沈瑶感觉到手底下的那只手,原本无坚不摧的手掌,正在发生控制不住的震颤。
“动……了?”
程昱嗓子里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呜咽的动静。
他不敢抽回手,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这一口气就把刚才跟他打招呼的小东西给吹跑了。
“嗯。”
沈瑶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眼底泛起了一层温柔的水光,“这小子,刚才我看那个画家的时候,他好像不乐意了,那是给我一拳呢。”
“他敢!”
程昱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声音却是劈了叉的。
他慢慢地,像是这辈子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动作,把头低了下去。
侧脸贴在刚才被踢的那个位置。
“砰。”
又是一下。
这一次,动静就贴在他的耳朵边上,那是这世上最震耳欲聋的鼓点。
一滴。
两滴。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在了沈瑶的肚皮上。顺着肌肤纹理滑落,烫得她心尖尖都在发颤。
沈瑶伸手去摸他的脸。
一手的湿润。
这个哪怕是被几十亿债务压顶都面不改色的男人,这个把半个京城的对手都踩进泥里的疯子。
此时此刻。
跪在老婆孩子的面前,哭得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瑶瑶……”
程昱也没擦泪,声音抖得不像话,“他踢我。”
“那是活的。”
“真是活的。”
他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眼里全是那种还没散去的恐惧和刚刚涌上来的狂喜,这种矛盾的情绪把他的表情撕扯得有些扭曲。
“我刚才……以为你要出事。”
“我以为这小东西要折腾你。”
他又把脸埋进去,胡茬扎得沈瑶有些痒,“老子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沈瑶笑了。
她手指穿进他那因为焦急而抓乱的发丝里,轻轻地揉。
“没出事。”
“这是咱儿子跟你打招呼呢。”
“瞧瞧你这点出息,平时那股狠劲儿去哪了?”
程昱吸了吸鼻子,也没觉得丢人。
他直起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巨大的肚子,眼神从刚才的恐慌变成了痴迷的虔诚。
“打招呼?”
他凑过去,对着那个还在微微起伏的地方,声音压低,像是地下工作者接头。
“喂。”
“小子。”
“听得见吗?”
他声音里还带着刚才哭过的鼻音,有点滑稽,但深情得一塌糊涂。
“我是你老子。”
“你爸爸。”
“刚才那一下挺有劲儿啊?跟你爹亮肌肉呢?”
肚皮里像是回应一般,又是咕噜一声。
程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模样傻透了。
“行。”
“有种。”
他大拇指在肚皮上画了个圈,像是画了个地盘。
“等你出来,咱爷俩单练。”
“但在里面这段日子。”
他的脸贴上去,落下极轻极轻的一个吻,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你给我老实点。”
“那是你妈,我都没舍得让她疼过一下。”
“你要是敢在里面再给我练拳击,把她给踢疼了……”
程昱眯起眼睛,故意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等你出来,老子就把你的奶粉全换成苦瓜汁。”
“听见没?”
沈瑶被这威胁给逗乐了,伸手就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说什么呢?”
“你就这么给我做胎教的?喝苦瓜汁?亏你想得出来。”
程昱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咬了一口。
“这不叫威胁,这叫家规。”
“在我们程家,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这小子得早点认清自己的家庭地位。”
电影还没放完,那船沉没沉已经不重要了。
这影音室里,只有这一大一小,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进行着男人间的第一场对话。
直到沈瑶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皮子打架。
程昱这才意犹未尽地把头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椅子上抱起。
“累了?”
“嗯……困……”
沈瑶趴在他肩膀上,刚才那点小插曲把精气神都抽干了。
走到卧室门口,沈瑶突然停了停。
借着走廊的地灯。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为没穿袜子而露在外面的脚。
肿得更高了。
本来只有三十七码、精致得像玉雕的小脚丫,现在看着肉乎乎的,稍微一按就是一个坑,脚踝骨都已经找不着了。
再看看自己能遮住视线的肚子。
那种刚才因为胎动而产生的惊喜,就像是潮水退去后的沙滩,露出了一块让人膈应的礁石。
“程昱。”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突然有点闷。
“怎么了?”
程昱正要去给她放洗澡水,敏锐地感觉到了怀里人情绪的不对。
“没什么。”
沈瑶把脸转过去,不让他看,“就是觉得……我现在像个企鹅。”
“走都不会走了,脚肿得跟猪蹄一样。”
程昱步子没停。
他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动作没丝毫停顿。
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那罐每晚必用的精油,直接就跪在了床边。
“企鹅怎么了?”
他把肿胀的脚捧在手心,低头亲了一口。
“这全南极也没这么贵的企鹅。”
“谁要敢说你是猪蹄。”
他抬起头,眼神狠厉,但看她的时候又温柔得要命。
“老子就把他的脚剁下来红烧了。”
“你是沈瑶。”
“不管你是胖了肿了,还是变成什么样。”
“那都是我心尖尖上供着的佛。”
“少想那些没用的。”
他把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这日子还长着呢。”
“就算你是只企鹅,那老子也给你把这别墅变成冰川,陪你一起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