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周后，当拉斯洛入主克拉科夫看着雅德维嘉受气的小脸时，他会想起与条顿大团长演戏的那个下午，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泽港边境，波罗的海的咸风卷着硝烟的气息。条顿大团长罗卡斯伫立在营帐前，镀银望远镜反复扫过南方的地平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大团长！”沉重的铁靴声踏碎黄昏的寂静，副团长卡罗尔如巨熊般冲破暮色，“为什么要停止进攻？”
他染血的肩甲撞翻哨塔旁的木桶，腌鲱鱼洒了一地，“此刻拿下但泽，正好向那位陛下证明我们的价值！”
罗卡斯缓缓放下望远镜，镜片上倒映着最后一缕夕阳：“收获已经够丰富了，卡罗尔。”
他指尖轻抚胸甲上新铸的哈布斯堡鹰徽，“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长期支持，不是逞一时之勇。”
“支持？”卡罗尔狂笑着拍打剑鞘，“用波兰人的血换来的支持？”他突然压低声音，“就像和雅德维嘉约定的那样...虽然最后换了个主角。”
营火噼啪作响，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条顿骑士团的旗帜上。
罗卡斯突然冷笑：“雅德维嘉...可怜又幸运的女人。”
他会想起晨间收到的拉斯洛亲笔密信，“不过，能被那位陛下选中...是她的造化。”
卡罗尔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鲱鱼桶：“造化？”他嗤笑着望向克拉科夫方向，“现在她怕是在哭诉遇人不淑呢！”
铁手套重重砸在地图桌上，“不过话说回来...能被拉斯洛陛下算计，也是种荣幸。”
“她把自己的筹码看得太高了，一些金币就要我们陪她演一出戏...”
“但既然有选择的余地，我们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强力的支持者呢...”罗卡斯冷笑道，粗粝的手抓起一把泥土，手指不断地在其中摩挲。
“是啊，就说这米兰的板甲，是她能拿出来的吗？”卡罗尔随声附和道，抬手敲了敲胸前的板甲，听着那翠亮的音响，在他的耳中宛如天籁。
“在这破地方，买都买不到，还要亲自大哥你亲自去意大利找教宗大人，最后还是在教宗的介绍下又去米兰才买到这些板甲。”
说着，他甩了甩胳膊，身上的板甲也随之而响，“也不知道意大利的工匠是怎么做的，这玩意儿是真的厉害啊...”
看着弟弟像个孩童一样欣赏着身上的盔甲，罗卡斯冷漠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笑意。
他在心中再次肯定，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那位陛下至少要统治帝国五十年，早些交好也早些准备...“
而眼见大哥脸上的笑意，卡罗尔说得愈发起劲：还有新的那个教宗，大哥，他和拉斯洛陛下...
“卡罗尔...”大团长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声音中带着厉色。
“大哥，我...”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转头却看到大哥冷若冰霜的眼睛，那眼睛让他心里发毛...
他记得上次见到这样的眼神还是父亲死后自己闯祸把人家的窗户打破，那次是他在父亲死后遭受的第一次毒打。
他连忙单膝跪地，改口道：“大哥，我错了...”
“错了就跪着，跪倒那位陛下来...”
罗卡斯的责罚反而让他松了口气，他直起腰板安稳的跪在冷冰的地面上，不敢在说话。
他成为长大后他身子愈发强壮，已然不怕大哥的打了。
他只是害怕大哥失望的眼神，害怕大哥的叹气声...除此外他什么都不怕了。
此刻，万籁俱静。唯有天空中乌鸦的阵阵打鸣声。
良久，那位大团长再次有了动作，好似要告诉卡罗尔什么...
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摆了个板凳放在弟弟的面前，自己大步坐上去，离他只有咫尺之间。
罗卡斯饱受寒霜的眼睛扫过他，眼见他依旧挺胸才再次开口：“那位陛下和教宗大人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罗马的一切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那位陛下下令就听那位陛下的，教宗下令就听教宗的...”
说着，罗卡斯突然起身，手指伸向卡罗尔的眼前。
眼见罗卡斯的动作，卡罗尔的眼中并未闪过丝毫恐惧，反而更加挺直了腰板。
他知道，大哥不会害他的。
果然，罗卡斯只是动手敲了敲他身前的板甲，听着天籁般的回声，他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我到了米兰我才知道，我们在骑士团内准备了许久的钱根本买不了几幅这样的板甲...
我说我是听从教宗冕下的命令，那位商人才又送了我几幅。
然后我又提起那位陛下的名讳，一位正好在那里视察的殿下又送了我数十副...“
说罢，他才回坐在木椅上，长长叹了口气。
“那位陛下在帝国的能量堪称恐怖，绝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是！大哥！”卡罗尔中气十足的回应道，惊起一阵鸦鸣。
“行了，起来吧，那位陛下来了！”看见他这个蠢样，罗卡斯无奈的抚额道。
他望着南方渐近的旌旗，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算了...你就保持这样傻乎乎的样子跟着我吧。”
当拉斯洛的先锋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罗卡斯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想这应该是即将面见这位传奇君王的喜悦，绝无可能是被身边这个正偷偷把鲱鱼桶踢远的傻弟弟逗笑的。
是的，传奇！
看着远方地平线的骑兵军队，罗卡斯如此想道：“用这个词语称呼或许对这位陛下有些早，但也是个绝对正确的修饰。”
他深褐色的眼中，倒映出哈布斯堡双头鹰旗帜在晚风中猎猎飞扬的景象。
“好了，”罗卡斯转身时斗篷划出利落的弧线，“随我去觐见陛下。”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正在偷偷把鲱鱼桶踢进灌木丛的弟弟，“记住——你只管跟着我做，不许出声。”
卡罗尔慌忙站直身子，米兰板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笨拙地整理佩剑的位置，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罗卡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为他扶正肩甲上歪斜的黑十字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