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透镜下的微光与远方的硝烟
“大秦”赠予太子李昊的透镜与光学羊皮卷，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帝国格物界激起了远比朝堂争论更为深远的涟漪。
透镜本身工艺之精湛，让将作监的顶尖工匠都叹为观止。其透明度、均匀度远超帝国目前能够制作的水晶片。而那本羊皮卷，虽然文字需要翻译，但其清晰的图示和公式（一种与李昊新算符号体系不同，却同样逻辑严密的数学表达），阐述了许多光线的折射、聚焦、成像原理，甚至隐晦地提到了色散和某些波动现象。
格物总院的博士们如获至宝，立刻投入了对这套礼物的研究。他们很快验证了羊皮卷上记载的大部分原理，并利用透镜组装出了放大倍数更高的“显微镜”和观测距离更远的“望远镜”原型。
李昊亲自使用那架粗糙的望远镜望向远方，当远处宫墙上的瓦楞细节清晰映入眼帘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不仅是一件工具，更是打开了一扇观察世界的新窗户。
然而，震撼之余，是更深的警惕。
“大秦”人为何偏偏赠送光学知识？是随意之举，还是别有深意？林薇仔细研究了羊皮卷的内容后，提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猜想。
“瑾哥，你看这里，”她指着羊皮卷末尾一段关于计算遥远星体位置的模糊描述，“还有他们之前对遗迹、对方尖碑的关注……‘大秦’人似乎对‘观测’，尤其是对‘远距离观测’，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和积累。他们赠予光学知识，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示好，更是想……引导我们，或者说，试探我们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
“引导我们……仰望星空？”李瑾眉头紧锁。
“也可能是，想看看我们是否具备‘被观测’的价值，或者……”林薇的声音低了下去，“是否构成了需要被更仔细‘观测’的威胁。”
这份礼物带来的，不仅仅是技术的提升，更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和对发展方向的潜在诱导。
李瑾当即下令，对透镜和羊皮卷的研究必须严格控制在格物总院核心圈子内，所有成果需经审查后方可有限扩散。同时，他私下告诫李昊，对此要保持清醒，可以学习其原理，但绝不能被其牵引着盲目走向对方可能预设的领域。
技术的馈赠，往往标好了价格，只是支付的方式和时间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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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帝国高层为“大秦”的透镜而心思各异时，蓬莱洲传来了既在预料之中、又令人心头沉重的消息。
帝国派往“新唐堡”的第二批增援和移民船队，在靠近据点时，遭到了大规模土着部落联盟的伏击！这次袭击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土着使用了更多的独木舟，从多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并且动用了淬毒的吹箭和原始的投石机，甚至尝试使用火攻（点燃涂满树脂的草球抛射）。
尽管护航的水师战舰和“新唐堡”守军奋力反击，用“手铳”和“火箭”击退了进攻，但船队仍损失了数艘运输船，伤亡了上百名移民和士兵。更重要的是，此次袭击表明，蓬莱洲土着对帝国扩张的反抗正在升级，从零散的骚扰变成了有组织的军事对抗。
开拓的代价，开始以鲜血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帝国面前。
朝堂之上，要求暂停蓬莱洲拓殖、收缩力量的声音再次高涨。他们认为，为一个遥远且充满敌意的蛮荒之地持续流血耗财，得不偿失。
但李瑾和李昊都明白，“新唐堡”已不仅仅是一个海外据点，它代表了帝国突破地理局限的雄心，是海权战略的重要支点，绝不能轻易放弃。
“增兵！加强‘新唐堡’防御！同时，改变策略！”李瑾在军议上决断道，“对土着部落，剿抚并重之策需更趋灵活。命‘新唐堡’守将，着力分化土着联盟，拉拢温和部落，给予贸易优惠和技术援助；对顽固敌对者，则集中力量，予以坚决打击，必要时……可犁庭扫穴！”
他的命令中透着一丝冷酷。殖民的道路上，和平的曙光往往需要血与火的洗礼才能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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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的压力让帝国如同绷紧的弓弦，而来自北方草原的最新动向，则让这根弦绷得更紧。
郭猛密报，黑狼部首领兀术，似乎与更西方的“黠戛斯”联盟达成了更稳固的盟约，获得了包括少量改进型“火蛇炮”（可能是早期仿制品）在内的更多武器援助。而且，有迹象表明，兀术正在试图统一草原东部零散部落，其野心昭然若揭。
北境的军事平衡，正在滑向危险的边缘。一旦兀术整合草原力量，并获得稳定的西方武器输入，铁山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雪上加霜的是，户部呈报，由于持续不断的北境、南海军费，蓬莱洲开拓投入，以及海运体系建设的巨额开销，国库再次告急！新推行的币制改革虽初见成效，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帝国的财政，这根支撑一切宏图伟业的支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多线作战，资源困窘，强敌环伺，技术渗透……李瑾从未感到如此焦头烂额。他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从北境的烽火移到南海的波涛，再落到蓬莱洲那片染血的土地，最后回到象征着帝国心脏的长安。
他感到自己仿佛一个技艺高超的杂耍艺人，手中抛接着越来越多的球，每一个都至关重要，不能落地。而观众席上，不仅有帝国的子民，还有“大秦”、“萨拉森”乃至星空深处那些沉默的注视者。
“必须做出取舍了。”李瑾对身边的林薇和李昊低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决绝，“帝国的力量，无法同时支撑如此多方向的全线进取。”
海陆之争，东西之衡，远近之择……一个关乎帝国未来数十年命运的艰难抉择，已经迫在眉睫。而无论选择哪条道路，都意味着必须暂时放弃或放缓其他方向的努力，其后果与风险，无人能够完全预料。
帝国的巨轮，来到了一个决定航向的关键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