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抬脚，踩上第一阶石阶。
台阶是黑岩砌的，表面粗糙，边缘有被风蚀出的缺口。他靴底沾着枯叶和一点暗绿苔藓，刚踏上去，就听见身后队伍齐刷刷停步的声音。
小金从苏清漪肩头跃下，四爪落地无声，鼻子朝前一拱，耳朵竖起。
苏清漪没动，站在他左后半步，手垂在身侧，掌心朝外。
楚狂就坐在深渊边缘那块凸起的白骨台上。
他穿一身灰袍，袍子没绣纹，也没系带，就那么松垮挂着。右眼是紫的，不是亮光，是沉下去的暗紫，像一块冻住的淤血。左手搭在扶手上，手指细长，指甲发青。
他没说话，只看着楚凌天。
楚凌天也看着他。
三秒后，楚狂开口：“你爹当年跪在这儿，求我留楚家一支血脉。”
楚凌天没应声，右手抬起，五指张开。
鸿蒙源珠在识海中一震。
一股重力凭空压下，不是往下，是往楚狂的方向斜压过去。白骨台边缘的碎石立刻滚落，掉进深渊里，没声音。
楚狂坐着没动，但灰袍下摆被掀了起来，露出里面缠着黑布的右腿。
“你把惊鸿的龙魂钉在深渊底下。”楚凌天说。
楚狂笑了下，嘴角扯得不高：“不钉着，它早飞走了。”
楚凌天往前迈了一步。
他背后空气扭曲，金光炸开。
一对龙翼展开，不是虚影，是实打实的金色气流凝成的翼形，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翼尖扫过处，空气嗡地一颤。
玄天盟守军往后退了半步。
楚狂还是坐着，只是把左手从扶手上拿开，慢慢抬到胸前，掌心朝上。
他掌心里浮起一团黑雾，雾中隐约有龙形翻滚，但很快被压扁、拉长，变成一条锁链模样。
“你娘临死前，把惊鸿的魂种塞进你胸口。”楚狂说，“你一直没发觉？”
楚凌天没低头看自己胸口，只盯着楚狂的眼睛。
“她以为能瞒住我。”楚狂声音低了点，“可龙魂离体，必留烙印。你走路时右肩会偏高三分，呼吸比常人慢半拍——你早该察觉。”
楚凌天忽然抬手，按在自己右肩。
那里没有胎记，什么都没有。可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他听见一声极轻的龙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他没收回手。
苏清漪往前半步，站到他身侧。
她双手合十，拇指抵住食指根部，其余八指自然分开。
掌心腾地燃起火。
不是红，不是橙，是纯金。
火苗往上窜了一尺高，火光映在石阶上，照出一行字。
“楚凤盟誓，共御永夜。”
字是凹刻的，深不到半寸，平时看不见。火光照过去，才显出轮廓。
楚狂盯着那行字，右眼紫芒闪了一下。
他没再说话。
楚凌天收手，转身看向身后。
五百人列阵而立，盾阵在前，炮手居中，医疗组靠后。没人出声，也没人动。
他开口：“楚家的账，今天一并清算。”
话音落下，他右脚重重踏地。
石阶震动。
不是整条台阶，就他脚下那一块，裂开三道细缝，缝隙里渗出金光。
金光顺着裂缝爬向两侧，一路延伸到第二阶、第三阶……直到第十阶，光停住了。
光停的地方，站着三个玄天盟修士。
他们原本藏在禁制里，身形模糊，此刻被金光一照，轮廓全露了出来。
小金尾巴一甩，跳回苏清漪肩头，爪子扣进她衣领。
苏清漪没回头，火没灭，只是压低了两寸。
楚狂终于从白骨台上站了起来。
他没走下来，只是站在台边，俯视楚凌天。
“你真以为，凭这点人，就能闯进去？”他问。
楚凌天没答。
他抬手，指向深渊入口正上方。
那里有一道横贯的黑色裂口，像被人用刀划开的伤口，边缘不规则，不断吞吐着微弱的气流。
“你设了三层禁制。”楚凌天说，“幻阵在外，杀阵在中，空间陷阱在内。”
楚狂点头：“你破不了。”
楚凌天摇头：“我不破。”
他右手一翻，掌心多出一枚赤金丹药。
丹药表面有细密纹路，像羽毛，又像火焰。
他把丹药递给苏清漪。
她伸手接过，指尖碰到他掌心，温度一样。
“凤魂丹。”楚凌天说，“服下，压制残魂三息。”
苏清漪点头，把丹药含进嘴里，没咽。
楚狂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一声：“她吞下去，你还能活多久？”
楚凌天没理他。
他转头，对身后队伍下令：“盾阵上前，贴阶列队。炮手准备，目标——白骨台。”
五百人同时迈步。
盾阵最前排十二人，抬盾，踏阶。
每一步落下，石阶都震一下。
楚狂站在台上，不动。
他右眼紫芒越来越亮，亮得刺眼。
苏清漪忽然抬手，把涅盘之火推向空中。
火没散，聚成一道火柱，直冲那道黑色裂口。
裂口边缘开始发红，像烧热的铁。
楚狂终于抬起了右手。
他五指张开，掌心朝下。
白骨台下方，深渊里涌出一股黑气，直扑火柱。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没声音，但火柱抖了一下。
苏清漪眉头皱起，火柱又粗了一分。
楚狂右眼紫芒暴涨，整个人被一层暗光裹住。
楚凌天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看楚狂，只盯着那道裂口。
裂口正在变宽。
不是被火撑开的，是自己在张。
像一张嘴。
他抬脚，踏上第二阶。
小金突然叫了一声。
不是吱吱，是短促的“呜”声。
苏清漪立刻侧身，挡在楚凌天左侧。
楚狂的手指动了一下。
楚凌天右肩猛地一沉。
他没停，继续抬脚。
第三阶。
第四阶。
第五阶。
他走到第七阶时，楚狂开口：“你停在这儿，我放你走。”
楚凌天没答。
他走到第八阶。
第九阶。
第十阶。
他站在苏清漪刚才照出铭文的位置，停下。
面前就是那道黑色裂口。
他抬头，看着裂口深处。
里面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只有黑。
他右手按在剑柄上。
左手抬起，五指张开。
鸿蒙源珠在识海中轰然一震。
整个深渊入口，地面、石阶、白骨台、甚至楚狂脚下的空气，全都静了一瞬。
楚狂右眼紫芒骤然熄灭。
他第一次变了脸色。
楚凌天开口：“你怕我进去。”
楚狂没说话。
楚凌天往前迈了一步。
他的脚，悬在黑色裂口正上方。
还没落下。
小金从苏清漪肩头跃起，扑向楚凌天后颈。
苏清漪伸手去抓。
指尖碰到他后颈皮肤的刹那——
楚凌天的右肩，突然亮起一道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