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刘三疤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的雪茄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盯着对面沙发上突然造访的年轻人,心里那点江湖沉浮多年练就的镇定,正在一寸寸瓦解。
林墨就坐在那儿,姿态甚至算得上闲适,可刘三疤后背的衬衫却已经微微汗湿。
之前,手下几个没长眼的蠢货差点冲撞了这位爷,他虽然以最快速度清理了门户,勒令所有堂口的人把林墨那张脸刻进脑子里。
但真当对方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这间守卫森严的私人书房时,刘三疤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
“那个……林爷,”刘三疤斟酌着词句,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恭敬与小心,他目光落在林墨随手搁在红木茶几上的那颗浑圆药丸上。
那药丸约莫龙眼大小,色泽温润如玉,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隐隐还有一丝极清凉的异香飘来,绝非凡品。
他第一反应是某种新型的、要命的东西,差点脱口而出劝诫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这位爷行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我们这边,确实没有什么条件能够分析这个药物的成分。道上混的,打打杀杀、看个场子还行,这种精细活……如果需要的话,也只能是取一部分样品,找外面信得过的质检机构送检。”
他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控制不住地瞥向林墨身后的阴影处。就在几秒钟前,那里分明空无一人。
可就在他眨眼的一个瞬间,一个穿着黑红相见连衣裙的银发女孩,就那样安安静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林墨的沙发旁,仿佛她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从空气里浮现了出来。
女孩容貌精致得不像真人,银发如流瀑,眼眸清澈,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充满暴发户气息的书房。
刘三疤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雪茄,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惊骇。
这手段,神出鬼没,简直匪夷所思。
林墨似乎对刘三疤的紧张和那瞬间的惊愕视若无睹,他手指轻轻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行。就按你说的,去找一家嘴巴严、技术靠谱的质检机构,尽快送检。我要知道里面所有成分的详细清单和配比。”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刘三疤脸上,“然后,按着分析出来的结果,去市面上,或者通过你的渠道,替我收购这些原料。种类、品质,都要尽可能贴近原样。”
刘三疤立刻挺直了腰板:“林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得妥帖!城南有家实验室,背景硬,专门接一些‘特别’的检测,口风绝对紧。原料方面,我也有几个做药材和特殊化工的朋友……”
他急忙表着决心。
“嗯。”林墨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对他的门路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那银发女孩也自然而然地贴近了他一步。
“这件事你办好了,”林墨走到门口,侧过头,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不了你的好处。”
话音落下,根本不等刘三疤做出任何反应——比如躬身说“应该的”或者保证一句——房间内骤然亮起一抹暗红的光芒,那红光并不刺眼,却带着某种玄奥的波动,一闪而逝。
等到刘三疤下意识眨了下眼再定睛看去时,原本站着两个人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清凉的药香,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刘三疤呆立原地,足足过了十几秒,才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憋了许久的气带着雪茄的辛辣味。
他慢慢走回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而是拿起桌上那颗温润的药丸,对着灯光仔细端详。药丸在光线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触手微凉。“这到底……是什么仙家宝贝?”
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软木盒,将药丸郑重放好。这位林爷交代的事,恐怕比他以往经手的任何一桩“大生意”都要紧要,也更要命。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距离刘三疤那间烟雾缭绕的书房约五公里外,一处僻静无人的公园凉亭旁,空气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暗红微光闪过,林墨和白玥的身影悄然浮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连不远处树枝上停着的麻雀都未曾惊飞。
“哥哥,”白玥轻轻拉了拉林墨的衣袖,仰起小脸,银色的长发在傍晚的微风中拂动,她眼中满是不解,“小玥有些不明白。明明小玥不是都把这个‘驻颜丹’的成分,还有炼制时每种材料大致的火候变化、灵气融入的节点,全都告诉哥哥了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那个看上去有点蠢笨的家伙去检测呀?”
她说着,白皙的手掌一翻,如同变魔术般,掌心又多了一颗与交给刘三疤那颗一般无二、珠圆玉润的丹药,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自从两天前,林墨将那次道源箓里获得的唯一一颗正版驻颜丹拿出来,表达了想要研究、复刻的想法后,白玥就接过了这个任务。
结果让林墨都感到震惊,这丫头仅仅凭借他天书里那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炼丹典籍,竟然真的用一口改装过的高压锅,成功复刻出了效果相近的“驻颜丹”。
虽然成色和灵气蕴含量比之道源箓出品的正版略有不及,但其核心成分和药效逻辑已然复现。
要知道,林墨自己当初为了炼成最基础的气血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学了多久,才只能利用异种的尸体进行炼制。
白玥这种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甚至能无师自通改进“高压锅”的妖孽天赋,实在让他觉得有些“道心失衡”。
林墨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银发,触感微凉丝滑。
他的目光转向远处城市朦胧的天际线,似乎透过重重楼宇,又看到了刘三疤那颗光头上微微反光的汗渍。
“你这‘领域’,用起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转开话题,语气带着探究,“这种近乎瞬移的能力,实在是不可思议,这位移的距离……接近五公里了吧?丫头,你现在的领域全力展开,范围到底有多大了?”
他记得最初白玥的异能模仿神识演变成了领域后,那范围才多大啊?
这才过去多久?
白玥眨了眨眼,对林墨的回避问题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对谈论自己的能力显得颇有兴致。她微微偏头,组织着语言,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更“容易理解”一些:“哥哥,严格来说,‘领域’本身是一个以我自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均匀覆盖的球形区域。如果只是保持这种完整的球形,那我能瞬间移动的范围,确实就只有这个球体的半径那么远,不算很大啦。”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划了一条看不见的线,继续解释道:“但是呢,如果我有意识地去控制,把维持球形的力量集中起来,把领域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搓’成一条非常细、但是能延伸得很远的‘线’……嗯,就像把橡皮泥从圆球搓成细长的面条那样!那么,沿着这条‘领域细线’,我能够感知和影响的距离,就能一下子增加好多好多倍哦!刚才就是顺着哥哥你之前带我认过的方向,‘搓’了一条线过去,然后再把我们在‘线’的两头交换了一下位置而已!”
她说得轻松,甚至带着点孩童展示新玩具般的雀跃,但林墨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对空间力量何等精微与强悍的掌控力。
将均匀的领域压缩、变形、定向延伸,这需要对自身力量拥有极致入微的操纵,更需要难以想象的精神力支撑。
这丫头的天赋和实力上限,恐怕远比她现在表现出来的还要深邃。
“原来是这样……‘搓成线’么。”林墨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深邃。这看似简单的形容背后,是足以让许多专精空间的修士都瞠目结舌的境界。他再次看了看身边一脸纯真、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似的女孩,心中不禁再次感叹。
白玥点了点头,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关于先前关于送检丹药的疑惑并未完全消散,只是乖巧地没有继续追问。
林墨自然察觉到了她这点细微的情绪。
他放缓了脚步,看着远处居民楼里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火,那些光亮代表着一个安稳的、秩序尚存的日常世界。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至于让刘三疤拿去检测,”他侧过头,对上白玥仰起的视线,解释道,“自然不是为了验证你分析的对错。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
他先肯定了女孩,看到她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才继续说下去,“这么做,是为了之后能‘合法’、‘合格’地做一些买卖,把这条路子走得宽,也走得稳当些。”
“买卖?”白玥眨了眨眼,对这个词似乎有些好奇。
“嗯,买卖,赚钱的营生。”林墨点点头,目光投向更远处朦胧的城市轮廓,那里霓虹初上,闪烁着繁华却也浮躁的光。“以后……用到钱的地方,会非常多,多到超乎你现在的想象。”
他语气平淡,但白玥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她虽不在乎世界怎么样,但对于林墨的任何事情,或是情绪却极敏感,她能感受到林墨话语背后那种未雨绸缪的紧迫感。
林墨没有详细解释“以后”是什么时候,又为何需要巨额资金。
白玥并非重生者,哪怕她天赋异禀,堪称妖孽,对于那场即将席卷全球、颠覆一切文明秩序的“异种入侵”浩劫,也绝无可能像他一样了解其残酷与紧迫。
那是深深刻在他灵魂里的记忆,是无数个在废墟与血泊中挣扎求存的日夜。
前世,他不过是挣扎在最底层的拾荒者之一。
虽然被这丫头偷偷庇护着获得了能够激活灵根异能的机会,但依旧是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断壁残垣间寻找任何可以果腹、可以交换微薄物资的东西,躲避着游荡的异种、随时可能降临的辐射雨、以及比异种更可怕的人心。
朝不保夕,尊严是早已丢弃的奢侈品,活着本身就成了唯一且艰难的目标。
那种深入骨髓的漂泊无依感,对稳定和安全居所的渴望,是任何未曾亲身经历者都无法真正体会的。
这一世,既然有幸重来,手握先机与机缘,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再沦落到那般境地?
“怎么也得……混个城主玩玩吧?”这个念头在他心底盘桓已久,此刻对着懵懂却绝对可信的白玥,算是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吐露了一丝野心。
自然不是真的为了“玩”,而是他清楚地知道,在秩序崩坏、弱肉强食的末日环境里,个体的力量再强,也终究有限。
一个稳固的、具备自持能力的基地或避难所,才是延续文明火种、庇护更多人生存下去的根基。
这需要海量的资源、人力、物力,而在这个秩序尚存的“现在”,这一切的起点,就是金钱——大量的、合法的、可以自由支配的金钱。
用经过权威机构检测、成分清晰、甚至能拿到正规批文的“保健品”或“高端护肤品”名义,将白玥复刻的、效果神奇的“驻颜丹”推向特定的高端市场,无疑是一条快速积累原始资本的捷径。
刘三疤这种游走于灰色地带、门路繁杂的地头蛇,正是执行此事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这远比他自己拿着丹药去主动兜售要安全、高效,也能减少自己对夏家的依赖,也更有利于后续计划的展开。
想到这里,林墨的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向了更深处,飘向了前世那些笼罩在迷雾中的高端战局。
鬼知道异种那边,到底还藏着多少可怕的东西?据他前世的见闻,那些侥幸开启异能、站在人类顶峰的“十大高手”们,所拥有的力量虽然还达不到移山填海、摧毁世界的传说级别,但焚楼断江、于万军丛中取敌首级已非难事。
按理说,若他们真心联手,日夜不息地清剿异种,人类阵营绝不至于溃败得如此凄惨,至少能稳住一些战线。
但他们没有。
前世底层挣扎的林墨,接触不到那个层面,却也听过一些零碎的风声和幸存者之间口耳相传的恐怖传闻。
那不仅仅是因为高手们的私心、势力的倾轧,或者单纯的惜命。
更深层、更令人绝望的原因是,异种那边……似乎存在着某种与之对应、甚至可能更可怕的“高端战力”。
一种被称为“妖魔”的恐怖存在。
这个称谓在前世的底层幸存者中流传,带着极致的恐惧与神秘色彩。
它们似乎并非普通异种那样只凭本能猎食,而是拥有着近乎妖异的智慧、可怖的特殊能力,以及……某种与人类顶尖进化者形成微妙平衡的自觉。
有传言说,正是这些“妖魔”在幕后隐隐操控着大规模异种潮的动向;
也有小道消息声称,曾目睹“十大高手之一的火法”李清风与一道笼罩在黑影中的存在隔空对峙,最终各自退去;
更有人说,沿海那个最大的“蓬莱基地”之所以能相对和平,是因为其主宰者与某位“妖魔”达成了互不侵犯的隐秘契约……
这些传闻虚虚实实,前世的林墨无力分辨,只能从结果推断:人类的高手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枷锁或威胁限制着,无法全力出手,甚至一旦出手很可能也是会瞬间陨落的。
这“枷锁”很可能就来自那些神秘的“妖魔”。它们才是隐藏在普通异种浪潮背后,真正让人类文明感到战栗的阴影。
这一世,若想建立一个稳固的避难所,甚至角逐“城主”之位,将来迟早要面对这些可怖的存在。
仅仅依靠个人的武力是绝对不够的,他需要势力,需要基地,需要源源不断的资源和后援,需要打造一个哪怕在“妖魔”的阴影下,也能顽强存续下去的堡垒。
这些纷繁复杂的思绪,如同冰冷的暗流,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涌动。
他自然不会将这些沉重的、尚未证实的猜测全部倒给白玥,只是将最表层、最实际的理由告诉了她。
“总之,”林墨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身边安静聆听的女孩,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冲淡了眼底的深邃,“我们需要很多钱,来置办一个……大大的、牢固的‘家’。一个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让我们安稳住下来的地方。”
“给这些丹药包装一下,卖出去,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快也相对稳妥的启动法子。让刘三疤去走正规检测的流程,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减少一点对夏家的依赖,把自己根基打稳。”
白玥似懂非懂,她对这些才不敢兴趣呢,但她捕捉到了“家”和“安稳”这两个词,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对她而言,有哥哥在的地方,或许就是“家”。而能让哥哥如此认真去谋划的“安稳”,一定很重要。
她用力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之前的小小疑问,转而关心起更实际的问题:“那……哥哥,我们接下来要炼制很多很多这种丹药吗?小玥可以帮忙的!这次用那个‘高压丹炉’,我觉得火候调控的符文还可以再改进一点点,也许能一次出更多颗,成色也更好!”
“成色没必要那么好,到时候可能还需要稀释一点,否则很可能适得其反的!”
林墨捏了一下她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