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融,京津地区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但福建马尾军港内,却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巨大的船坞旁,署理海军都督施琅与格物院船舶所的主事官员、资深工匠们齐聚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船坞内那已初具规模的舰体龙骨上。然而,比这艘正在建造的“镇远级”改进型战舰更引人瞩目的,是施琅手中那份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达、还带着京师风尘的设计图纸。
乾清宫西暖阁内,朱由检刚刚结束了一场与宋应星及格物院核心人员的闭门会议。巨大的《大明全舆图》依旧悬挂在侧,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铺展在御案上的另一套图纸所吸引。这是格物院船舶所历时近两年,在总结了台湾战役经验、吸收了部分西方舰船设计理念、并大胆运用了诸多前沿技术构想后,完成的“致远级”巡洋舰设计方案。
“陛下,”宋应星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他指着图纸上清晰的线条和数据,“此乃‘致远级’首舰‘致远号’之全案。较之‘镇远级’,其革新之处有三。”
“其一,结构之变。”他的手指划过舰体剖面图,“摒弃纯木结构,采用‘铁肋木壳’。即以锻铁制成主要骨架,覆以特制之厚重柚木板。如此,舰体强度大增,可承载更重之火炮与机器,抗打击能力远胜以往。计算表明,其横向结构强度提升约五成!”
侍立一旁的船舶所年轻官员补充道:“陛下,铁肋锻造需大型水力锤与精密模具,此技术得益于鞍山钢铁厂提供之优质低碳钢。木壳选用暹罗(泰国)进口之柚木,经格物院化工所新研之防腐桐油处理,耐腐蚀性极佳。”
朱由检微微颔首,示意继续。
“其二,动力之跃。”宋应星指向图纸中后部的动力舱段,“弃用单一之立式蒸汽机,采用新设计之‘复合式蒸汽机’。此机设有高压与低压两级气缸,充分利用蒸汽之膨胀,热效率较旧式提升三成以上!预计在同等燃煤下,航速可提升一成半至两成,或是在同等航速下,续航力大增。”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振奋,“且,螺旋桨推进器!”
他的手指点向舰尾水下部分那奇特的扇叶状结构。“经格物院水力所无数次水槽模型试验,确认此螺旋桨在效率上远超明轮,尤其适于高速航行与恶劣海况!它将直接连接蒸汽机曲轴,摒弃了笨重且易受损的明轮支架与桨叶。”
“其三,火力之革!”宋应星的声音陡然升高,这是最令他自豪的部分。图纸上,战舰的中前部与后部,各有一个巨大的、带有明显铆接结构的圆柱体基座。“旋转炮塔!陛下,此乃划时代之构想!吾等将两门威力巨大的110斤(约相当于西方68磅炮)后装线膛主炮,置于此装甲炮塔之内。炮塔基座内置齿盘,由辅助蒸汽机或人力驱动,可进行三百六十度旋转!”
他几乎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如此一来,战舰无需再费力调整整个船身对准目标,仅需转动炮塔,便可向任意方向发扬最大火力!炮塔外部覆以计划中的轧制钢甲,虽重,但可为关键部位提供前所未有的防护。辅以舰舷两侧若干门新型40斤(约24磅)副炮,其火力投射之灵活性与密度,绝非以往任何战舰可比!”
朱由检凝视着图纸上那线条流畅、结构新颖的设计,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致远级”的设计,已然跳出了对西方风帆战列舰的简单模仿与改进,真正开始融入蒸汽时代的核心特征——更强的动力、更有效的推进方式、以及革命性的火力投射平台。这不再是修补补,而是一次真正的跃迁。
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未来海战的场景:冒着浓烟的“致远级”战舰,凭借速度和机动性抢占有利阵位,巨大的旋转炮塔喷吐出致命的火力,精准地打击敌舰要害……这将是彻底改变海战规则的利器。
“好!好一个‘致远级’!”朱由检猛地一拍御案,声音中充满了决断,“宋爱卿,船舶所诸位,辛苦了!此设计深得朕心,正合帝国海军未来纵横四海之需!”
他当即下达旨意:
“一、此设计方案,列为帝国最高机密,代号‘鲲鹏’。所有参与人员,皆需严守秘密,图纸存取、复制,须经朕与枢密院共同批准。”
“二、即刻起,集中格物院、内帑银行、工部及海军之全力,优先保障‘致远号’之建造。所需之特种钢材、大型锻件、精密加工设备,举国协作,务必攻克!”
“三、命施琅在马尾港遴选最可靠之工匠团队,组建‘致远工程处’,由格物院船舶所核心人员驻厂指导,朕要尽快看到样船下水!”
“四、讲武堂海军科,即刻开始研究基于旋转炮塔与高速机动的新式海战战术,未雨绸缪。”
旨意迅速通过刚刚稳定运行的京津电报线路传往南方。当施琅在马尾港接到密旨与随后送达的详细设计图纸副本时,饶是他见惯了风浪,也不禁为这大胆而精妙的设计心潮澎湃。
“铁骨铮铮,螺旋暗藏,炮塔雄峙……此舰若成,四海之内,谁与争锋?”他喃喃自语,随即立刻召集麾下干将与船厂大匠,宣布“鲲鹏计划”启动。
巨大的马尾船厂内,资源开始向一个封闭的船坞倾斜。来自鞍山的特种钢锭被运入,新建的大型水压机开始轰鸣,锻造着前所未有的铁质龙骨与肋骨。格物院的工程师与经验丰富的木匠、铁匠日夜不休,争论着每一个细节。蒸汽机制造工坊开始按照新图纸试制复合式蒸汽机,而螺旋桨的铸造与加工更是成为了技术攻坚的重点。
“致远号”的龙骨,在早春的阳光下,悄然铺设。这不仅仅是一艘新舰的开始,更标志着帝国海军舰船设计理念,在朱由检的引领与格物院的努力下,劈波斩浪,正式驶入了一个追求更强动力、更高效率、更凶猛火力的全新阶段。一场海军的装备革命,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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