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风刮得更急了，主船和敌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到不足十米。钩索哗啦作响，三个敌人正手脚并用往上爬，离甲板越来越近。王天放还站在甲板中央，手枪举着，声音像铁块砸在钢板上：“再近五米……再近五米就开火！”
合文俊蹲在桅杆横梁上，两条腿夹着粗木，左手抓着帆绳，右手握着红缨枪。他眼睛死盯着中间那个爬得最快的兵——那人满脸胡茬，嘴里咬着一把短刀，一只手抓钩索，另一只手正换着往上够。
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水腥味和火药烧过的焦气。合文俊眯了下眼，感觉枪尖有点晃。他知道这风会影响投掷，偏一点就可能打空。可要是等再近，对方就要踩上甲板了。
他没时间再犹豫。
他把枪尾抵在肩窝，身体微微后仰，像小时候爷爷教的那样，用腰力带动手臂。他记得爷爷说过：“枪不是用手扔的，是用命推的。”
那人刚好换手，重心一歪。
就是现在！
合文俊猛一蹬腿，整个人往前送，右臂抡圆了甩出去。红缨枪脱手瞬间，枪杆划出一道直线，破风声尖得几乎盖过了炮火。
枪尖直奔那兵胸口，穿过火光，快得看不清轨迹。
噗的一声闷响。
枪头从前胸穿进，后背透出，血花炸开一朵。那人嘴里的刀掉了，双手抽搐两下，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接从钩索上翻下去，扑通落进江里，溅起一大片水。
江面上那团黑水荡开一圈涟漪，很快被浪冲散。
甲板上一片死寂。
下一秒，雷淞然第一个跳起来，大喊：“好家伙！扎透了！”
他一嗓子吼完，张驰也咧了嘴，青龙刀往地上一顿：“行啊，小合，藏得挺深！”
李治良从舱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看见那一枪飞出去的时候吓得缩脖子，等看到人掉江里了，居然也松了口气，嘀咕：“哎哟我的妈……还真给弄下去了。”
王皓站在舱口，原本绷着脸，这时眼神亮了一下，但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合文俊还在桅杆上，手刚扔完枪，胳膊还有点麻。他低头看那兵落水，心里猛地松了一块，可马上又紧起来——右边还有两个敌人，正愣在半空中，其中一个抬头往上看，明显是发现了他。
他赶紧往下溜。帆绳磨得手掌发烫，但他不敢慢。脚刚踩上甲板，立刻从腰后抽出一把短枪，是王皓前两天塞给他的德国造，他一直舍不得用。
他站稳，抬手就对准右边那个还在发愣的敌人。
“下来吧你！”他吼了一声，扣动扳机。
砰！
子弹擦着那人肩膀过去，打得钩索火星四溅。那人吓一跳，手一滑，差点栽下去，赶紧死死抱住索子。
最后一个敌人反应过来，开始加速往上爬。
合文俊正要再打，忽然听见左边传来一声暴喝：“老子让你上来！”
是雷淞然。
他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左舷，手里端着步枪，对着钩索连接处就是一枪。铛的一声，铁环崩开，整条索子松了劲，哗啦坠江。那兵惨叫一声，跟着栽了下去。
“嘿！我这也算配合了吧？”雷淞然扭头冲合文俊笑。
合文俊没理他，目光锁住最后一个敌人。那人已经爬到栏杆边，一只脚都搭上来了。
他抬枪就要打，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吱呀一声。
抬头一看，坏了——敌船旗舰上，一台绞盘正在转动，一根粗铁链被拉了起来，末端挂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眯眼看清楚了，是个铁皮箱，四角焊着尖刺，底下还吊着链条。
“这是要撞船！”他大喊。
话音未落，那箱子已经被甩了过来，带着风声，直奔主船驾驶舱。
轰！
一声巨响，箱子砸在舱顶，火星乱蹦，整个船身都晃了一下。那铁箱卡在烟囱边上，尖刺深深扎进木板，链条哗啦啦垂下来，像条死蛇。
甲板上的人全抬头看，心还没放下，就听见敌船那边鼓声又起。
三艘敌船同时加速，明显是要强行靠拢。旗舰上那个西装男放下望远镜，脸色铁青，冲手下吼了句什么，立刻有七八个士兵扛着云梯冲到船头。
合文俊知道麻烦来了。
他刚想喊王天放，却发现王天放不见了。
回头一看，人已经冲到右舷，正带着几个兵拆栏杆，显然是准备拼接临时挡板。
他来不及多想，抓起地上的空枪套往腰里一塞，拎着短枪就往右跑。
跑到一半，忽然听见头顶有人喊：“小合！接住！”
抬头一看，蒋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主桅，手里挥着一杆新枪——正是他平时用的那支红缨枪，枪杆上“卫我山河”四个字在火光下特别清楚。
枪被甩了下来，合文俊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
他握住枪杆，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回来了。
他喘了口气，把短枪插回腰后，双手持枪，站到王天放旁边。
“大哥。”他低声说，“这枪，专戳汉奸的心窝子。”
王天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手枪递过去：“打完这波，再还你。”
合文俊接过枪，点头。
敌船越来越近，江面只剩七八米宽。旗舰上的云梯已经架起，第一排士兵开始冲锋。
合文俊盯着最前面那个戴钢盔的，那人一手举盾，一手拎砍刀，眼看就要踏上跳板。
他举起红缨枪，瞄准。
风还在刮。
他等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然后猛地出手。
枪飞出去的那一瞬，他听见雷淞然在身后喊：“又来一枪！”
枪影如电，直贯那人面门。
那人连躲都没来得及，就被钉在了云梯上，身体晃了两下，翻进江里。
甲板上爆发出一阵吼声。
张驰一脚踹翻身边一个弹药箱：“痛快！”
李治良这次没缩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江面，喃喃道：“这枪……真厉害。”
合文俊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弯腰捡起了第二支枪。
蒋龙在桅杆上冲他挥手：“还有三根！你要不要？”
合文俊抬头，咧了下嘴：“留两根，待会儿登船用！”
话音刚落，敌船旗舰突然鸣笛三声。
所有进攻的士兵同时后撤，云梯被迅速收起。几艘船开始倒退，钩索全部收回，江面重新拉开距离。
主船上的人全愣住了。
雷淞然挠头：“这就跑了？”
张驰冷笑：“没那么简单。”
合文俊盯着敌船甲板，忽然发现那些士兵正在往船头搬东西——是几个长条木箱，看形状，像是炮管。
他心头一紧。
“他们要上重家伙。”他说。
王天放走过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不止是炮。”
他抬手指向敌船后方。
合文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江雾深处，隐约出现了第四艘船的轮廓。比之前的都大，船头漆着一个黑色虎头，甲板上站着一排人，全都穿着日军制服。
“佐藤的人。”王天放说。
合文俊握紧了枪。
雷淞然走过来，拍了下他肩膀：“刚才那一枪，算我欠你的。”
合文俊没回头，只说了两个字：“接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