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雾还没散,那艘漆着黑虎头的日军战船在远处若隐若现。主船甲板上的人谁都没动,枪口指着前方,手指扣在扳机上。风一吹,合文俊刚说的那句“接着打”还在空气里飘着。
张驰站在右舷栏杆边,青龙刀扛在肩上。他没看敌船,而是盯着水面——刚才那一阵撤退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故意留空子给你钻。他知道这种打法,小时候在戏班练把式,总有师弟装死诈你一下。
果然,旗舰那边鼓声又起,不是刚才那种急促节奏,而是低沉的一下一下,像是心跳。
“来了。”他低声说。
话音落,三道黑影从敌船飞出,带着铁钩的粗索划破雾气,直扑主船两侧。一根奔驾驶舱,一根砸向左舷货箱,最后一根,正对张驰脚边的木栏。
他眼睛都没眨。
脚下一蹬,整个人冲出去,刀从肩上甩下来,双手握柄,腰身一拧,刀锋自下往上撩。那一瞬间他记得父亲教他的口诀:“砍绳不等挂,挂了就晚了。”
咔嚓!
粗索齐根而断,铁钩砸进木板半寸,剩下半截绳子抽打着掉进江里,溅起一串水花。
他没停,旋身横扫,刀背撞上第二条刚要落地的索链,当的一声把钩子打偏,歪歪斜斜插进甲板缝里。第三条索子挂在左舷,那边雷淞然已经抄起步枪准备打结扣,可张驰吼了一嗓子:“别开枪!割它!”
雷淞然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手里拿的是枪不是刀,扭头喊:“谁有刀?借一个!”
没人理他。
张驰喘了口气,站稳,刀尖点地。他抬头看敌船,那些兵没退,反而更多人涌到前甲板,手里抱着新钩索,肩上扛着云梯。
“想再来?”他冷笑,“行啊。”
他把刀往地上一顿,发出闷响。这声音不大,但船上几个人都听见了。雷淞然摸了摸耳朵,嘀咕:“张哥这动静,比放炮还提神。”
李治良缩在舱门后,本来手抖得不行,看见那三条索子全废了,嘴里念叨:“断了……全断了……哎哟老天爷保佑。”
王皓站在舱口,两手插在袖子里,看着张驰的背影,没说话,但嘴角动了一下。
史策靠在桅杆边,算盘捏在手里,轻轻敲了两下,说:“这刀法,倒是不怕麻烦。”
张驰听见了,回头瞥她一眼:“我不怕麻烦,就怕你们嫌吵。”
话刚说完,敌船那边突然一阵骚动。几个兵抬着个大木箱上来,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捆捆麻绳加铁链编成的复合索,比刚才粗了一倍,钩头还带倒刺。
“这是要玩命了。”张驰嘟囔。
他把刀扛回肩上,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栏杆最突出的位置。他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先用重索固定船只,再靠拢强行登船。只要一次成功,他们就能压过来。
鼓声再变,这次是连敲五下。
敌船前甲板猛地冲出六个人,每人手里拽着一条复合索,助跑几步,一起甩出手。六条黑影同时破空,像六条毒蛇扑来。
张驰盯住最近的一条。
它奔的是右舷中段,那里有个旧锚孔,正好卡位。他不能让它挂上。
他冲过去,脚步踩得甲板咚咚响。眼瞅着铁钩离孔只剩半尺,他跃起半步,双手举刀,由上往下狠劈!
铛!
火星炸开,刀刃砍进绳结深处,硬生生把整条索子劈成两截。残索抽着飞出去,差点抽中雷淞然的脸。
“我靠!”雷淞然跳开,“张哥你收着力行不行!”
“没空。”张驰喘着气,转身扑向第二条。
这条挂在货箱角上,两个敌兵已经开始顺着爬。他几步冲到跟前,刀背猛撞绳索根部,震得那两人差点松手。他趁势一刀横扫,直接削断连接环,整条索子带着人栽进江里。
第三个钩子落在左舷,那边蒋龙正要冲过去,结果被张驰抢先一步跨过甲板,一脚踹翻旁边弹药箱当踏板,跳过去就是一刀。
这一刀没砍实,只削掉一层外皮。绳子还挂着。
“妈的!”他骂了一句,正要补第二刀,忽然听见头顶一声喊:“张哥接招!”
抬头一看,蒋龙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桅杆,手里甩下来一把短柄砍山刀。
他伸手接住,反手就剁。
咔嚓!绳断。
最后一个钩子挂在驾驶舱顶,位置刁钻,王天放带人正在拆挡板,没人顾得上。张驰咬牙,拎着两把刀冲过去,先把青龙刀插进甲板固定,然后单手持砍山刀,踮脚够到绳结,一刀一刀往下剁。
绳子韧得很,三刀才断。
他拔出青龙刀,转身大吼:“都给我听着!砍索优先!别管人!绳不断,人就上得快!”
甲板上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雷淞然抄起消防斧奔左舷,王皓从工具箱翻出锯子递给李治良,李治良哆嗦着手,蹲在一根未断的索边开始拉锯。
敌船那边明显乱了。
原本整齐的鼓声变得杂乱,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第一个再抛索。旗舰上那个西装男气得摔了望远镜,指着主船哇啦哇啦叫。
张驰站在甲板中央,两把刀分别插在左右两边,呼哧呼哧喘气。汗水顺着他左脸的刀疤往下流,滴在甲板上。
雷淞然走过来,递了块布:“擦擦,跟血似的。”
“是汗。”张驰接过,胡乱抹了把脸。
“你这刀法哪儿学的?绿营教的?”雷淞然问。
“我妈教的。”他说,“她说男人护不住家,刀再快也没用。”
雷淞然一愣,随即笑出声:“那你现在算护住了吗?”
张驰没答,只是抬头看敌船。
那边安静了几秒。
突然,所有士兵后退,让出中间一条道。十几个精壮兵抬着个铁架子上来,架子上绑着根一人高的巨钩,底下连着粗铁链,显然是专门用来破防的重型登船器。
“这是要拼命了。”张驰低声说。
他把砍山刀扔给雷淞然,提起青龙刀走到船头最前沿。风吹得他靠旗哗哗响,他站得笔直,刀尖指地。
敌船开始加速。
巨钩被吊上绞盘,缓缓升起。
张驰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他知道这一钩要是挂上,整艘船都会被锁死。到时候别说反击,连退路都没有。
绞盘转动的声音越来越响。
巨钩离弦那一刻,他动了。
不是往后躲,而是往前冲。
冲到栏杆边,他跃上扶手,双脚站定,双手举刀过顶。
巨钩破风而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啸声。
就在它即将嵌入主船木梁的瞬间——
张驰猛劈而下!
刀锋与铁钩相撞,爆出一团火花。
铛!!!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巨钩被硬生生劈偏,擦着船体滑过,砸进江里,激起巨大浪花。
张驰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膝盖磕在甲板上。他撑着刀站起来,胸口起伏,嘴里吐出一口白气。
敌船上一片死寂。
主船上却炸了锅。
雷淞然跳起来:“我操!真让你砍偏了!”
李治良瞪大眼:“这……这也能砍动?”
史策抱着算盘,看了王皓一眼:“你找的这群人,有点邪门。”
王皓终于笑了:“不止邪门,还挺能活。”
张驰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对面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旗舰上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所有士兵齐声呐喊,扛着云梯、拎着砍刀,成片涌向船头。不止一艘敌船在靠近,另外两艘也调转方向,呈包围之势压了过来。
张驰把刀在地上顿了顿,站直身子。
他看见第一个敌兵已经抓住钩索,开始荡过来。
他抬起刀,指向对方。
“来一个。”
“砍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