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策耳朵贴在地上，听见三个方向有动静。她立刻抬手，队伍停下。谁都没说话，但呼吸都轻了。
王皓看了眼前方平台。三十级台阶下去就是主室，椁门就在那儿。他转头看任全生。
“得动手。”王皓说。
任全生点头：“再不动，等别人来抢，咱们连灰都吃不上。”
王皓脱下外衫，露出胳膊。他从背囊里抽出洛阳铲，蹲在椁盖东侧。那里有个微凸的石点，像是古人留下的记号。
“你说这是‘启位记’？”王皓问。
“老辈人干这行，讲究留一线。”任全生说，“不封死，给后来人一条路。但也可能是陷阱，你敢碰吗？”
“不敢也得碰。”王皓把铲尖嵌进缝隙，“我爹当年没挖完的事，今天我得替他收个尾。”
他双脚蹬地，全身压上去。铲柄弯曲，石头发出低沉的摩擦声。一开始纹丝不动，只听“咯”一声，泥封裂开一道细缝。
“成了！”雷淞然在后面小声喊。
“别出声！”史策回头瞪他一眼。
王皓没停。他改用肩顶铲尾，一点一点往上撬。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他的手臂开始发抖，但还是撑着。
“再加把劲！”蒋龙低声说。
“你以为我不想？”王皓咬牙，“这玩意儿比我家那口破锅还难对付。”
终于，“轰”地一声闷响，椁盖向东滑移三寸。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带着铜锈和漆灰的味道。火把照进去，内椁中央立着一件青铜器。
高约两尺，形如蹲兽，头顶双角弯曲如月，口衔一人首。周身雷纹密布，兽目镶嵌绿松石，在火光下泛出幽绿光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皓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盯着那青铜器，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普通礼器。”
任全生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神紧锁椁中之物，神情凝重：“这是‘噬魂’之象，楚人叫它‘虎噬巫者’，镇邪的。”
王皓猛然抬头，眼里闪着光：“是它……猛虎食人卣！”
没人接话。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张驰握紧刀柄，扫了一眼通道入口：“东西是好东西，可咱们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带出去？”
“先别想带出去。”史策说，“想想怎么活到能把它带出去。”
她往前走了两步，罗盘拿在手里。指针晃得厉害，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地方磁场本来就不稳。
“前面动静更近了。”她说。
王皓没动。他还盯着那青铜卣，像是怕一眨眼它就没了。
“我小时候，我爸常讲一个故事。”他说，“说楚国有种酒器，能通鬼神，只有真正懂它的人才能唤醒它的灵性。军阀不信，硬要打开，结果整支队伍死在墓道里，连骨头都没剩。”
“现在你信了吗？”史策问。
“我现在信了。”王皓说，“但我不能退。这东西要是落到马旭东或佐藤手里，比炸药还危险。”
李治良缩在后面，小声嘀咕：“那咱们是不是该赶紧拿走？”
“拿？”合文俊冷笑，“你当这是菜市场买白菜？这可是国宝，碰错一下，可能整个墓都会塌。”
“那你倒是说个办法啊！”雷淞然急了。
“别吵。”蒋龙突然开口，“你们听。”
大家都静下来。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在碎石上。不止一个人。
王皓深吸一口气，把洛阳铲重新插进缝隙：“再来一次，把盖子彻底推开。”
“你疯了？”史策拉住他，“现在开椁，动静太大！”
“不开也得开。”王皓甩开她的手，“他们冲的是这件东西，躲没用。我们先拿到手，才有谈判的资本。”
任全生蹲下来看了看结构：“这次得快。铅汞泥已经松动，再撬一次，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那就快点。”王皓说，“谁帮我？”
蒋龙上前一步：“我来。”
两人合力压向铲柄。椁盖缓缓移动，又滑开五寸。空间足够看清全貌了。
那青铜卣静静立着，仿佛千年之前就被等待这一刻。
王皓伸手想去摸，又被自己收回。
“不能碰。”任全生低声说，“古物有煞，没净过手的人碰了会招灾。”
“我又不是来拜菩萨的。”王皓苦笑，“我是来拿回属于中国的东西。”
“那你得活着拿回去。”史策说，“别死在这儿当陪葬品。”
王皓没答。他盯着那绿松石的眼睛，忽然觉得有点恍惚。好像那东西也在看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多还有五分钟。”史策说。
“够了。”王皓说，“只要一分钟，我能确认它的真伪。”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慢慢伸进去，轻轻拂去表面的浮尘。雷纹清晰可见，底部有一行小字，极细，几乎看不见。
“铭文……”王皓凑近看，“‘庚戌年，祭于云梦之泽，以祀先祖’。”
“哪个庚戌？”李治良问。
“公元前五百一十四年。”王皓声音发紧，“春秋晚期，楚昭王时代。这东西是真的，而且保存完好。”
“值多少钱？”雷淞然脱口而出。
“闭嘴！”史策骂他，“这时候你还想着钱？”
“我不是真想卖！”雷淞然委屈，“我就问问气氛！”
“气氛很糟。”张驰说，“敌人快到了。”
王皓站起身，洛阳铲仍抵在石缝间。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呼唤同伴上前。他知道这一刻意义重大——父亲当年为之赴死的秘密，终于在他手中重现天日。
但他也清楚，危险就在门外。
“快到了。”他低声说。
任全生站在他身后，手按腰间短铲，眼睛盯着通道入口方向。耳朵微动，捕捉远处声响。肩膀绷紧，已做好应战准备。
蒋龙悄悄移到左侧，准备接应。张驰把刀背靠在肩上，随时能出鞘。合文俊检查枪膛，子弹上膛。
史策走到王皓身边，压低声音：“你要动手就快，别等别人替你决定。”
王皓看着那青铜卣，忽然笑了：“你说我爹为啥非要把《楚辞》手稿塞给我？他明明可以自己逃。”
“因为他知道你会回来。”史策说，“像他一样。”
王皓没再说话。他弯下腰，双手握住洛阳铲，准备做最后一次推动。
椁盖还能再开一些，足够取出文物。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紧接着，第二声。
第三声。
王皓的动作停住。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黑暗深处。
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影缓缓走出。
黑色夜行衣，腰挂忍具袋，右眼有道疤。
宫本太郎。
他站在十步之外，手里握着一把短刃，目光直勾勾落在椁内青铜卣上。
“王教授。”他开口，中文带着日本腔，“这件文物，不属于你。”
王皓没动，洛阳铲仍抵在石缝间。
宫本太郎往前走了一步。
蒋龙跨前半步，挡在王皓前面。
宫本太郎停下。
双方对峙。
空气凝固。
王皓忽然笑了：“你们日本人，怎么都喜欢半夜偷东西？白天不敢来？”
宫本太郎不答。他右手缓缓抬起，指向椁内：“交出青铜器，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
“哦？”王皓说，“那你先告诉我，佐藤答应你什么好处？升职？加薪？还是给你介绍个媳妇？”
宫本太郎眼神一冷。
王皓还在笑：“你看你这一身黑，跟煤球似的。我说兄弟，干我们这行的，图财可以，图命就不值当了。你老家哪儿的？北海道？听说那边冬天特别冷，死了都没人收尸。”
宫本太郎握紧短刃。
“你激怒我没用。”他说，“任务第一。”
“任务个屁。”王皓说，“你连自己为啥打仗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东西要是落到你们手里，明天报纸头条就是‘日本学者发现中华文明源头’。你猜中国人会怎么看你？”
宫本太郎嘴唇动了动。
王皓继续说：“你爹妈要是知道你为抢别人家祖宗的东西送命，他们在地下也不会安生。”
宫本太郎猛地向前一步。
蒋龙立刻摆出架势。
就在这时，椁内青铜卣的绿松石眼睛，忽然反射出一道幽光。
光照在宫本太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