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渔村，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爹娘在院子里晒鱼干，小月在鸡窝旁喂鸡，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走过去，想和他们说话，可他们却好像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
“爹？娘？小月？”她喊着，却没有人回应。
场景忽然变了。她站在西海龙宫的殿顶，小月挡在她身前，胸口被黑线刺穿。她眼睁睁看着小丫头倒下，却无能为力。
“不——！”她嘶吼着惊醒。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西海龙宫的客居。窗外阳光明媚，海鸟的鸣叫声隐约传来。
“阿禾，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阿禾转过头，看到敖渊坐在床边，眼中满是关切。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很久没休息好了。
“我……睡了多久？”阿禾声音沙哑。
“三天。”敖渊递过一杯水，“感觉怎么样？”
阿禾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感觉喉咙舒服了些。她试着起身，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又倒回去。敖渊连忙扶住她。
“你消耗太大，需要慢慢恢复。”他让她靠在床头，“别急着起来。”
阿禾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小月呢？她……”
“她活了。”敖渊轻声道，“但……失忆了。”
失忆了……
阿禾心中一痛，但随即又感到庆幸。至少，小月还活着。记忆可以慢慢找，人活着就有希望。
“我想去看看她。”阿禾说。
“等你再好些。”敖渊按住她，“小月在冰心莲池休养，玄冥龙君和龟苓长老在照顾她。她现在状态稳定，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禾沉默片刻，又问：“其他人呢？幽冥教……怎么样了？”
“幽冥教覆灭了。”敖渊简单讲述了那天之后的战况，“教主死后，剩下的教徒树倒猢狲散，四海联军正在清剿残余。七曜封魔大阵成功封印了幽冥之门，至少千年之内，幽冥界无法再入侵。”
“那就好……”阿禾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那些牺牲的人，“死了很多人吧？”
“嗯。”敖渊点头，“西海精锐伤亡过半，其他三海也有损失。但比起幽冥之门打开的后果，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确实，如果幽冥之门打开，死的就不只是这些人了，而是整个四海，甚至整个人间。
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阿禾忽然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天敖渊也伤得很重，龙鳞破碎，龙角断裂，几乎到了濒死的边缘。
“无碍。”敖渊轻描淡写，“龙族的恢复力强，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阿禾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比之前弱了很多。这不是简单的受伤，恐怕伤了根基。
她心中愧疚：“都是因为我……”
“别说傻话。”敖渊握住她的手，“若不是你，本君早就死在幽冥总坛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阿禾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中一暖，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阿禾在敖渊的照顾下慢慢恢复。她能下床走动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至少不再头晕目眩。
第七天，她终于能去见小月了。
冰心莲池依旧清澈，九朵冰心莲静静绽放。中央那朵最大的莲花上，小月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只是眉宇间少了那份怯懦，多了几分茫然。
“小月。”阿禾轻声唤道。
小月睁开眼睛，看向阿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是……？”
“我是阿禾，你的姐姐。”阿禾走到池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姐姐？”小月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但……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阿禾眼眶发红，“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叫阿禾，是渔村的姑娘。你叫小月，是我的妹妹。”
“渔村？妹妹？”小月喃喃重复着，忽然问，“那我是怎么……死的？”
阿禾心中一痛，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玄冥龙君开口道：“你为了救阿禾，挡下了幽冥教主的致命一击。是阿禾用轮回镜碎片和共享生命的方法，将你复活了。”
“轮回镜……共享生命……”小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我现在……算是活着吗？”
“当然活着。”阿禾急忙道，“你有心跳，有呼吸，能思考，能感受。你就是活着的。”
小月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谢谢。”
这句谢谢很礼貌，却带着疏离。阿禾心中一酸，她知道，眼前的小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粘着她叫姐姐的小丫头了。她失去了所有记忆，连带着也失去了对阿禾的感情。
但没关系，阿禾告诉自己。只要人活着，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成为那个爱笑爱闹的小月。
“小月姑娘的恢复比预想的要好。”龟苓长老走过来，“虽然失忆，但神智清晰，修炼资质甚至比以前更好。老朽建议，让她留在西海龙宫修行一段时间，等完全稳定了再作打算。”
“留在西海？”阿禾有些犹豫。她本想带小月回渔村的。
“这是最好的选择。”玄冥龙君也道，“小月姑娘现在的状态还不稳定，需要冰心莲池的温养。而且她体内还有残留的幽冥之气，需要定期净化。西海龙宫有最好的条件。”
阿禾看向小月：“小月，你愿意留在西海吗？”
小月想了想，点头：“这里感觉很舒服，我愿意留下。”
“那……好吧。”阿禾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这是为了小月好，“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阿禾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小月身边。
她给小月讲渔村的故事，讲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讲一起经历的冒险。小月听得很认真，但眼中始终没有那种熟悉的光芒。她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虽然感动，却无法感同身受。
有时候，阿禾会带小月去海边，教她辨认各种鱼类和海鸟。小月学得很快，甚至比失忆前还要聪明。但她很少笑，总是安安静静的，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
敖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阿禾在强颜欢笑，知道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失去妹妹的痛苦——虽然人活着，但那份亲密无间的感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给她时间。”敖渊安慰阿禾，“小月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奇迹。记忆可以慢慢恢复，就算恢复不了，你们也可以重新建立感情。”
“我知道。”阿禾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只是有时候……还是会难过。”
一个月后，小月的状态完全稳定了。她开始正式修炼，沧澜亲自指导她。小丫头天赋异禀，进步神速，短短一个月就达到了许多修士数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而阿禾也完全恢复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修为比之前更精进了——可能是共享生命时，两人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共鸣。
这一天，沧澜找到了两人。
“敖渊陛下，阿禾姑娘，有件事需要和你们商量。”他说，“关于七曜封魔大阵的后续。”
三人来到琉璃殿。玄冥龙君、龟苓、羽霄等人已经在等候了。
“阵法虽然成功，但幽冥之门只是被封印，并非彻底消除。”玄冥龙君开门见山，“我们需要有人长期镇守封印，防止幽冥教余孽或者其他人破坏。”
“镇守？”阿禾问，“要镇守多久？”
“至少百年。”沧澜道，“百年后，封印会自然稳固，不再需要专人看守。但这一百年里，必须有至少两位真仙级别的强者坐镇。”
真仙级别……四海之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敖渊和玄冥龙君。
“本君可以镇守。”敖渊毫不犹豫。
“本宫也可以。”玄冥龙君道，“但西海和北海不能没有龙君坐镇。我们需要一个两全之策。”
羽霄忽然开口：“不如轮流镇守？比如每十年轮换一次，四位龙君轮流来。这样既不影响四海治理，也能保证封印安全。”
“这个办法好。”龟苓点头，“但第一位镇守者责任最重，因为封印还不稳定，可能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
“本君来吧。”敖渊道，“本君对幽冥教最了解，也最熟悉阵法。由本君镇守第一个十年，最为合适。”
阿禾心中一紧。十年……要分开十年吗？
但她知道，这是敖渊的责任，她不能阻拦。
“本宫第二个十年。”玄冥龙君道，“沧澜陛下第三个，南海龙君第四个。如此循环，百年可期。”
计划就此定下。
散会后，阿禾和敖渊走在龙宫的花园里。这里种满了发光的海草和珊瑚，夜晚看去如同仙境。
“十年……好久啊。”阿禾轻声说。
“对本君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敖渊握住她的手，“但对等待的人来说，确实很久。阿禾，本君有个想法。”
“什么？”
“你愿意……陪本君一起镇守吗？”敖渊看着她，“封印之地在无归海渊附近，那里环境恶劣，但本君可以建一座小院，就像渔村那样。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十年，偶尔回渔村看看爹娘，偶尔来西海看看小月。”
阿禾眼睛亮了：“可以吗？不会影响你镇守吗？”
“不会。”敖渊微笑，“有你陪着，本君会更安心。”
“那我要去！”阿禾毫不犹豫，“不过……得先回渔村一趟，跟爹娘说清楚。还要跟小月告别。”
“好。”敖渊点头，“我们明天就出发。”
第二天清晨，两人准备启程。
小月来送行。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文静又乖巧。
“姐姐要走了吗？”她问。
“嗯，姐姐要离开一段时间。”阿禾摸摸她的头，“你要好好修炼，听沧澜陛下的话。等姐姐安顿好了，就回来看你。”
“好。”小月点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阿禾，“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枚小小的贝壳，被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两个字：平安。
“这是我这几天做的。”小月说，“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我知道，姐姐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希望你……平安。”
阿禾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接过贝壳，紧紧握在手心：“谢谢……小月，谢谢你。”
小月看着她流泪，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
这个动作，和以前那个小丫头安慰她时一模一样。
阿禾又哭又笑，抱住小月：“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一定。”
告别了小月，两人离开西海龙宫，朝着渔村的方向飞去。
路上，阿禾一直握着那枚贝壳，舍不得松开。
“小月她……还是有以前的影子。”她轻声说，“虽然不记得，但本能还在。”
“血脉亲情是不会被彻底抹去的。”敖渊道，“给她时间，也许有一天，她会全部想起来。”
“嗯。”阿禾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傍晚时分，渔村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阿禾激动得差点从云头上跳下去。离家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终于又回来了。
村口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树下几个老人看到他们，都瞪大了眼睛：“阿禾？是阿禾回来了？”
“王爷爷！李奶奶！”阿禾落地，开心地跑过去。
“哎哟，真是阿禾！”老人们围了上来，“这次回来待多久？还走吗？”
“暂时不走了。”阿禾笑道，“我爹娘在家吗？”
“在的在的，快去吧！”
阿禾拉着敖渊往家跑。小院的门开着，阿禾娘正在晾衣服，阿禾爹在修补渔网。
“爹！娘！”阿禾喊了一声。
阿禾娘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她转过身，看到阿禾，眼泪瞬间就出来了：“阿禾！我的儿啊！”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阿禾爹也红了眼眶，站在一旁不停搓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好半天，三人才平静下来。阿禾娘这才注意到敖渊，连忙擦了擦眼泪：“敖公子也来了，快进屋坐。”
众人进屋，阿禾简单讲述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当然，省略了那些危险的部分，只说帮敖渊处理了一些事情，现在事情办完了，可以回家了。
“回来就好。”阿禾娘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这次不走了吧？”
“暂时不走了。”阿禾看了敖渊一眼，“不过……过段时间，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住十年。”
“十年？！”阿禾爹娘都惊呆了。
阿禾连忙解释：“不是去很远的地方，就在东海附近。敖渊有任务在身，我要陪他。但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而且那里也可以住人，你们要是想我们了，也可以过去住。”
阿禾娘还想说什么，阿禾爹却拦住了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要平安，去哪儿都行。”
他看向敖渊：“敖公子，阿禾这丫头……就拜托你了。”
“伯父放心。”敖渊郑重道，“本君会照顾好她，用生命保护她。”
当晚，阿禾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阿禾爱吃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温馨。
饭后，阿禾和敖湪在村里散步。月光洒在小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回家了。”阿禾感叹，“虽然还要离开，但至少……有家了。”
“嗯。”敖渊握住她的手，“以后，我们会有很多个家。渔村的家，镇守之地的家，东海龙宫的家……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我想去彩虹海。”阿禾忽然说，“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彩虹海的。”
“好，等镇守任务结束，第一站就去彩虹海。”
两人相视而笑，月光下，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影子。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就无所畏惧。
十年镇守，百年封印，千年守护。
但只要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