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还在下。
一滴砸在姬无月的琴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弹了下铁片。那把焦黑的七弦琴原本安静地躺在她怀里，此刻猛地一震，断裂的琴弦竟像活过来似的，一根根扭动着往回收缩，重新绷紧、归位，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排列方式与东方墨白脑中那幅星图分毫不差。
“它……在唱歌。”姬无月喃喃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面，指尖刚触到弦，整把琴就发出低频嗡鸣，音波扫过石壁，震得几块碎石簌簌掉落。
东方墨白一个激灵，右眼金纹瞬间炸开，残识立刻跳出提示：
【检测到远古律动编码】
【触发条件：妖兽血+人皇遗器+情绪波动】
【建议：别让它唱副歌，怕是能召唤出殡仪馆乐队】
他没空笑，脑子里飞快转着——这血明明腐蚀性强到能融穿金属，怎么反而激活了封印之物？难道说，这些被污染的液体，对某些古老构造而言，不是毒药，而是……启动钥匙？
“阿依娜！”他猛地扭头，“你那把断琴呢？”
阿依娜正靠在墙边喘气，听见喊声哆嗦了一下，从背后摸出一把只剩半截琴身的破琴，木料发黑，弦全断了，连共鸣箱都裂成两瓣。
“就……就这个。”她声音发虚，“还能用吗？”
“试试。”东方墨白咬牙，“划破手指，滴血上去。”
“啊？”阿依娜愣住，“这时候搞行为艺术？”
“别问，照做！”
她迟疑地掐破指尖，一滴血落向琴面。几乎同时，肩头胎记骤然发烫，仿佛有火苗顺着经脉往上窜。那滴血刚沾上腐木，整把断琴突然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像是敲响了一口埋在地底三百年的铜钟。
远处，姬无月的琴应声而起，两股音律交错缠绕，空气中竟浮现出一条由光点串联而成的路线，弯弯曲曲指向洞窟深处某处岩壁。
“拍下来！”东方墨白吼道。
许清歌立刻举起手机，手抖得厉害，镜头晃了好几下才对准。画面刚录进一半，左眼又开始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她咬着牙没松手，直到最后一帧消失才猛地关掉录像。
“成了？”她靠着石台喘气。
“暂时。”东方墨白盯着那条光路消散的位置，“坐标有了，但得过去才行。”
话音未落，头顶岩缝“咔嚓”裂开更大口子，血雨越下越密，几滴落在蛊尸三角堆上，干瘪的尸体皮肤迅速鼓胀，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手指一根根蜷起，像是要抓什么。
“阵法要重启了。”萧寒玥冷声开口，剑尖凝霜，寒气沿着地面蔓延，在三人前方结出一道薄冰屏障，“外面的人也快到了。”
她说完不到三秒，洞口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轰——！”
冰墙剧烈震动，裂痕蛛网般扩散，一道血红色刀影贴着表面划过，溅起的碎冰打在石台上噼啪作响。
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穿透石壁：“交出琴，骨头都不给你剩。”
是血罗刹。
“他还带了帮手。”萧寒玥眯眼望去，冰层之外，不止一道身影逼近。三名红衣傀儡站在最前，身后跟着七八个披着虫丝披风的老者，手持骨杖，口中吟诵着晦涩咒语，正是苗疆巫族长老团。
“他们联手了？”许清歌瞳孔一缩。
“利益一致罢了。”东方墨白冷笑，“一把破琴，现在比命还值钱。”
“可问题是……”阿依娜抬头看着姬无月怀中的琴，“它好像不想被交出去。”
姬无月没说话，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里，眼神失焦，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拨动了一根琴弦。
“铮——”
单音响起，整个洞窟猛然一颤，地面某处符文悄然亮起，灰扑扑的石板缝隙间透出微弱金光，勾勒出一个圆形阵纹轮廓。
“密道入口！”东方墨白脱口而出，“琴自己找出来的！”
“那就走！”许清歌挣扎着起身，“再不走，等他们砸进来，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东方墨白一步上前，伸手去抱那把七弦琴。就在他指尖碰到琴身的刹那，琴弦再次自动震颤，余音荡开，地面阵纹亮度陡增，边缘清晰可见。
“快！”萧寒玥挥剑斩出一道冰锥射向洞顶裂缝，试图延缓血雨流速，同时回身护住众人，“我撑不了太久！”
东方墨白抱着琴就要往密道方向冲，却被许清歌一把拽住胳膊。
“你现在跑，头发真要掉光了！”她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痕迹。
他咧嘴一笑：“总比让敌人拿走强。”
两人刚退到阵纹边缘，身后冰墙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炸裂！
血罗刹第一个冲进来，双头血刃交叉劈下，直取东方墨白后心。萧寒玥横剑格挡，火星四溅，两人力量相撞，脚下岩石寸寸龟裂。
“滚开。”血罗刹舔了舔刀刃，眼中血光暴涨，“琴归我主。”
“你主是你爹？”萧寒玥反手一剑逼退对方，“还是你床上那位？”
血罗刹怒吼一声，攻势更猛，刀锋带起灼热气浪，将周围寒气尽数蒸发。
另一边，巫族长老们开始结印，骨杖点地，地面升起一圈圈暗红色波纹，朝着密道入口蔓延而去，显然是要封锁退路。
“不能让他们碰到底下的符文！”东方墨白大喊，“阿依娜，还能奏一次吗？”
阿依娜咬破嘴唇，指尖再度按向断琴。
这一次，她没滴血。
琴弦自行震动，发出一声尖锐长鸣，与姬无月的琴形成共振，空中光路再次浮现，比刚才更加清晰，直指阵纹中心。
“就是现在！”东方墨白一脚踩进符文圈内，将七弦琴高高举起。
金光冲天而起。
整座往生洞剧烈摇晃，岩壁上的壁画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隐藏的通道入口。那扇门呈青铜色，布满星轨刻痕，中央凹陷处正好与琴身形状吻合。
“放进去！”许清歌喊。
东方墨白正要动作，忽然感觉怀中一轻。
姬无月不知何时挣脱了阿依娜的搀扶，一把夺回琴，眼神清明了几分，却又带着某种决绝。
“不能交给你们。”她低声说，“它认主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面向青铜门，双手捧琴，缓缓嵌入凹槽。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锁芯打开。
门缝中溢出古老乐音，仿佛有无数人在黑暗深处齐声吟唱一首早已失传的国殇之曲。
血罗刹暴起，甩开萧寒玥猛扑而来。
东方墨白迎面撞上，两人滚倒在地，琴身险些脱手。
千钧一发之际，阿依娜扑上来死死抱住血罗刹的腿，哪怕被一脚踹中胸口也没松手。
“走啊！”她嘶吼。
许清歌拽起东方墨白，萧寒玥断后，三人连拖带拉把姬无月推进门内。最后一刻，萧寒玥回身挥剑，冰幕封住入口，血罗刹的刀锋堪堪停在离她鼻尖三寸的地方。
青铜门缓缓闭合。
密道内一片漆黑，唯有琴音未歇，仍在耳边回荡。
东方墨白靠在墙上，右手还紧紧攥着那把七弦琴的残角，指节泛白。
头顶，一滴血雨穿过即将合拢的缝隙，垂直落下。
砸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