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如同受伤的盲鳗，依靠着图书馆AI远程注入的最后一丝动力， silent 而艰难地滑入那巨大结构底部一个不起眼的维护通道。通道入口的闸门在他们进入后便无声关闭，将外面幽暗的深海彻底隔绝。内部并非预想中的冰冷海水，通道内的水被排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陈腐金属和臭氧味道的干燥空气，温度低得呵气成霜。
周胖子操控着潜艇——或者说，这艘潜艇的残骸——在狭窄的通道内磕磕绊绊地前进了几十米，最终在一处稍微宽敞的、像是小型检修港池的地方彻底失去了动力。引擎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熄火。所有的仪表盘灯光次第熄灭，只剩下几盏血红色的应急灯，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提供着微不足道的光亮。
“到头了。”周胖子松开操纵杆，声音在死寂的金属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抹了把脸，手上沾着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机油。“这铁棺材算是彻底报销了。”
李长乐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他借着应急灯的光芒看向舷窗外，外面是粗糙的、非焊接而是仿佛一体成型的黑色金属壁，上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如同电路又似符文的凹槽，一直延伸至黑暗深处。这里的寂静比深海更甚，是一种吞噬一切声音的、物质性的死寂。
“图书馆AI，”周胖子尝试着对着通讯器低语，“我们到了。接下来怎么走？”
短暂的电流噪音后，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似乎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信号正在被某种力量干扰：“路径数据已传输至你们的便携设备。结构内部存在强烈能量干扰及空间畸变，导航信息可能随时失效。‘隼’的生命信号位于你们上方约两百米垂直高度，第三层环形回廊，西南象限通风管道内。信号极其微弱。”
周胖子拿出一个经过加固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幅极其简陋、且不断闪烁扭曲的三维结构图，一个代表他们的光点正位于结构最底部，而代表“隼”的光点则在上方某个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中微弱地闪烁着。
“两百米垂直高度……妈的，这鬼地方有电梯吗？”周胖子骂了一句，开始检查随身装备。除了那支 pact 手枪和少量弹药，他还从潜艇的应急储备里翻出了两把多功能战术刀、几根能量棒、一个医疗包，以及两个带有头灯的轻型头盔。
“戴上。”他将一个头盔扔给李长乐，“这地方黑得能吞掉光。”
李长乐用右手笨拙地戴上头盔，打开头灯，一道光柱刺破黑暗，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跟着周胖子打开了潜艇的顶部应急舱盖。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亿万岁月沉淀下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两人爬出潜艇，落在坚硬的、略带坡度的金属地面上。头灯的光柱在巨大的空间中扫过，只能照亮眼前有限的范围，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他们仿佛置身于某个远古巨神的血管或肠道之中，渺小而卑微。
根据平板电脑上那极不可靠的地图，他们找到了一个通往上一层的、类似检修井的竖梯。梯子是同样的黑色金属材质，冰冷刺骨，镶嵌在坚硬的墙壁内。
“我先行。”周胖子将手枪咬在嘴里，双手抓住冰冷的梯子，开始向上攀爬。他的动作依旧敏捷，但李长乐能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声，显然之前的撞击和内伤并不轻。
李长乐用未受伤的右手和双腿配合，艰难地跟在后面。每一次抬起左臂试图保持平衡，都伴随着一阵眼前发黑的剧痛。汗水刚渗出就被冻结在皮肤上，寒冷如同细针，不断刺穿着他的意志。
攀爬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竖梯似乎永无止境，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身体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以及头灯光柱在幽深井壁上晃动的光斑。图书馆AI提到的“能量干扰”开始显现，平板电脑上的地图时不时会剧烈扭曲一下，代表他们的光点也会瞬间漂移，然后又艰难地复位。
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他们不断向上，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结构本身内部的嗡鸣声开始隐约可闻。那不是机械运转的声音，更像是一种……持续的、非人的低语。它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模糊，混乱，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杂音，偶尔会夹杂着一些尖锐的、仿佛玻璃刮擦般的噪音，让人心烦意乱，脊背发凉。
“妈的……什么鬼声音……”周胖子在上面低骂了一句，攀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抵抗着这无形的影响。
李长乐同样感到不适，那低语仿佛无数冰冷的触须，试图钻进他的大脑。但与周胖子不同，他发现，当他集中精神，固守内心那点由责任和复仇凝聚的冰冷核心时，这种低语的干扰似乎会减弱一些？甚至，在那片混乱的噪音中，他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极其短暂、仿佛具有一定“意义”的“音节”或“波动”？它们转瞬即逝，无法理解，却让他心头莫名悸动。
这难道也是“钥匙”特质的一部分？对“源点”相关影响的某种天然抗性，甚至……解析能力？
他没有声张，只是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过滤着那令人崩溃的噪音。
不知攀爬了多久，就在李长乐感觉右手快要失去知觉，左臂的疼痛已经麻木时，上方的周胖子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周胖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李长乐奋力爬完最后几级，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更加宽阔的平台上。这里像是一条巨大回廊的起点，回廊同样由那种黑色金属构成，穹顶高耸，没入黑暗。回廊两侧，是无数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门户，有些紧闭，有些则敞开着，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那股非人的低语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整个回廊都在微微振动。
平板电脑上的地图显示，他们需要沿着这条回廊向西南方向前进，寻找通往“隼”所在通风管道的入口。
“小心点，”周胖子压低声音，端起手枪，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黑洞洞的门户，“这地方感觉……不太对劲。”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边缘 silent 前进。头灯的光柱在空旷的回廊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和两侧墙壁上那些诡异的纹路。低语声如同背景噪音，无处不在。
突然，周胖子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他侧耳倾听，脸色凝重。
“有东西……在前面。”他极低的声音几乎被低语声淹没。
李长乐也屏住呼吸，努力分辨。在混乱的低语声中，他似乎听到了一种……细微的、仿佛某种多足生物在金属地面上爬行的刮擦声？而且不止一个！
头灯光柱向前扫去，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几个模糊的、轮廓非人的影子，正从回廊前方一个敞开的门户后，缓缓地、僵硬地……爬了出来！
它们的大小和大型犬类相仿，但身体结构极其怪异，仿佛是由废弃的金属零件、扭曲的管道和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具有生命力的有机组织胡乱拼接而成！它们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几个不断闪烁的、如同破碎玻璃般的红色光点。移动时，那些金属部件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与回廊本身的低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
这些是什么东西？！“破碎之眼”的守卫？还是这远古结构自身产生的……“免疫细胞”？
它们似乎察觉到了光线和活物的气息，那些红色的光点齐刷刷地“盯”住了李长乐和周胖子的方向！
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撕裂般的嘶鸣，这几只怪物猛地加速，如同失控的机械蜘蛛，朝着他们疯狂冲来！
“开火！”周胖子怒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打在那些怪物身上，溅起一串串火花，却似乎无法有效阻止它们的冲锋！它们的身体异常坚固，或者说，常规武器对它们的效果大打折扣！
一只怪物率先扑到近前，闪烁着红光的“头部”猛地裂开，露出里面旋转的、布满利齿的金属口器，向着周胖子的腿部狠狠咬去！
周胖子一个侧滑躲开，战术刀狠狠扎进怪物的关节连接处，用力一撬！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那条“腿”被硬生生卸了下来，暗红色的有机组织喷溅而出，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
但更多的怪物已经围了上来！
李长乐咬着牙，用右手举起手枪，对着最近的一只怪物连续射击！子弹打在它的躯干上，只是让它踉跄了一下，那红色的光点反而闪烁得更加急促和疯狂！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耗死在这里！
李长乐看着那些怪物身上闪烁的红光和蠕动的暗红组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东西，似乎与这结构的低语，与那“源点”的力量，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狰狞的怪物，而是再次将精神集中，尝试去“感受”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去捕捉其中可能存在的、控制或影响这些怪物的“频率”！
混乱的噪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这一次，有了之前攀爬时的经验，他更加努力地去固守本心，去分辨，去……
找到了！
在无数杂乱无章的波动中，他隐约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细微、但异常尖锐和具有侵略性的“信号”！它就像是低语噪音中的一个不和谐音，正与那些怪物身上的红光闪烁同步！
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他本能地，将自己的一丝意念，如同无形的针，狠狠刺向了那个不和谐的“信号”源头！
“嘶嘎——！！！”
扑在最前面、正准备攻击周胖子的那只怪物，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极其凄厉、完全不似金属能发出的尖锐嘶鸣！它身上的红光疯狂闪烁，随即猛地熄灭！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核心，瞬间垮塌下去，变成了一堆不再动弹的废铁和腐烂的组织！
有效？！
李长乐心中一震，来不及细想，立刻将意念转向其他怪物，试图重复这个过程！
然而，这一次，那股不和谐的“信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干涉，变得飘忽不定，更加难以锁定！而且，从回廊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了更多、更密集的刮擦声！
更多的怪物，正在被引来！
“乐子！你干了什么？！”周胖子一边用战术刀艰难地格挡着另一只怪物的扑击，一边惊愕地看着那只突然崩溃的怪物。
“我……我不知道！”李长乐喘息着，感觉大脑因为刚才的尝试而一阵刺痛，“好像……能干扰它们！”
“那就继续干扰！”周胖子吼道，一个翻滚避开攻击，手枪子弹精准地打穿了另一只怪物“头部”的红光点，那怪物也应声倒地，但显然没有李长乐干扰崩溃得那么彻底。
李长乐咬牙，再次集中精神。但这一次，他感觉更加困难。那股控制怪物的信号似乎变得更加隐蔽，而且，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意志”，仿佛从回廊的尽头，从那个“源点”的方向，投来了若有若无的……“注视”？
他被发现了？
“不能恋战！快走！”周胖子也意识到了不妙，拉起李长乐，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向着地图指示的西南方向狂奔！
身后，是越来越多从黑暗中涌出的、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刮擦声和嘶鸣的金属怪物！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紧追不舍！
两人在空旷而诡异的回廊中亡命奔逃，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晃动，如同暴风雨中颠簸的孤舟。前方，是未知的通道和可能的陷阱；身后，是死亡的追逐。
而李长乐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注视”，始终锁定在他身上。
这把“钥匙”，已经正式引起了“主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