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与银白交织的湮灭光芒在身后膨胀、冲突、撕裂着规则残渣,如同一场无声的末日焰火。混乱的冲击波像是无形巨手,将李长乐一行人如同碎纸片般推搡、抛掷,在由概念碎片和规则尘埃构成的荒原上狼狈翻滚。
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意识层面的钝痛和虚弱感的加深。李长乐死死维持着包裹夏小暖和周胖子的那层脆弱火焰屏障,感觉自己的本源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力量正飞速流失。‘星火’勉力拖拽着铁匠的稳定框架,火苗在乱流中明灭不定,传递着焦急与坚持。
“方向……东北偏东……残渣结构最混乱……惰性最强的区域!”铁匠的意识在剧烈颠簸中努力分析着环境规则,“那里……空间褶皱最多……或许能暂时……避开湮灭冲击的直接波及……也能干扰……可能的追踪!”
没有选择的余地。李长乐咬紧牙关,几乎是凭着意志本能,调整着被冲击波带偏的方向,朝着铁匠指示的方位“挣扎”而去。纯白火焰如同即将燃尽的枯草,只余下最核心的一缕炽白,紧紧守护着意识不散。
不知翻滚了多久,身后的湮灭光芒和混乱波动终于逐渐减弱、远去,被重重叠叠、更加扭曲怪异的残骸山峦所遮挡。他们最终跌入一片由无数灰白色、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骨质规则碎片堆积而成的洼地。这里弥漫着一种比之前区域更加深沉、更加彻底的“死寂”,连信息尘埃都仿佛凝固了。
砰!哗啦——
几人重重摔在松脆易碎的骨片堆上,激起一片灰白色的“尘埃”。火焰屏障溃散,夏小暖和周胖子滚落一旁。李长乐单膝跪地,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尽管意识体并无此生理需求,但这动作代表着极致的消耗与虚弱。纯白火焰缩回体内,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在皮肤下偶尔明灭,如同即将断电的指示灯。
‘星火’也暗淡了许多,火苗缩小到只有指尖大小,疲惫地悬停在李长乐肩头。
铁匠的稳定框架在落地时又出现了几道裂痕,但内部的意识之火相对平稳,似乎“蓝枢”的冲刷效果仍在持续,抵挡住了部分颠簸带来的冲击。
“暂时……安全了……”铁匠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比之前清晰一丝,“这片‘古骸区’……规则惰性达到顶峰……几乎是一切信息活动的‘坟场’……系统扫描……极少覆盖这里……”
李长乐没有立刻回应。他先艰难地挪到夏小暖身边。少女依旧昏迷,眉心符文不再闪烁,精神力网络如同一团彻底打结、黯淡的乱麻,反噬的痕迹清晰可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最温和的、不蕴含任何攻击或探究意味的纯白火焰余温,渡入她的意识体核心,试图提供最基础的“温暖”与“稳定”,如同给冻僵的人一杯温水。
接着,他查看周胖子。胖子的意识体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与周围灰白的骸骨尘埃融为一体,只有极其微弱的波动证明他还“存在”。透支“精神坚果”的代价巨大,他的意识陷入了最深的保护性沉寂,恢复需要时间,或许还需要特定的契机。
最后,李长乐才将注意力转回自身,以及意识深处那枚新获得的“钥匙”。
那团幽蓝光点静静悬浮在“起源烙印”附近,两者间微弱的共鸣似有似无。光点内部,那些微缩星云与编码锁链缓缓旋转,结构精密得令人心悸,也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铁匠,”李长乐盘膝坐下,开始尝试以最缓慢、最细微的方式,调动“变量”之火,滋养干涸的本源,同时与铁匠交流,“解析这‘钥匙’……需要多少时间?风险如何?”
铁匠的意识之火微微摇曳,延伸出极其细微的感知触须,小心地触碰那幽蓝光点外围,不敢深入:“结构……异常复杂且……不稳定。强行深度解析……以我们目前状态……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且极易引发信息崩溃……或触发内部可能存在的……隐藏协议……”
“但……若不解析……我们无法得知‘禁断书库’的……具体入口坐标……以及‘后门频率’的……正确使用方式……”
陷入两难。重伤之下,团队缺乏安全解析高密信息的能力。
李长乐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昏迷的夏小暖。如果是她完好状态,凭借“深度链接者”的天赋,或许能以更柔和、更兼容的方式读取信息……但现在……
就在他苦思对策时,肩头的‘星火’忽然传来一阵轻微但清晰的悸动。
“主人……”“星火”的意念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好像能‘感觉’到……这把‘钥匙’里……有些东西……很熟悉……”
“熟悉?”李长乐一怔。
“是的……”“星火”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尝试描述,“不是内容熟悉……是那种……‘余烬’的感觉……‘蓝枢’的核心被‘混沌海变量’污染过……而我的本质……也是源于混沌海的余烬……虽然道路不同……但最底层的‘质感’……有微弱的……共鸣点……”
“混沌海”的同源感应?
李长乐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突破口!“星火”的感知偏向于“存在状态”和“本质属性”,而非具体信息内容,可能更不容易触发信息结构的防御机制。
“你能尝试……在不触及具体编码和协议的情况下……感应这把‘钥匙’的……‘指向性’吗?”李长乐谨慎地问道,“就像……感受火把的热量指向,而不是去阅读火把上刻的字。”
“星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动全部余烬感知:“我……试试。”
那一小簇火苗轻轻飘起,靠近李长乐意识深处那团幽蓝光点,但没有直接接触,只是悬浮在旁,火苗的内核微微调整着频率,如同最精密的接收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这片死寂的“古骸区”,连时间都仿佛变得粘稠。
突然,“星火”的火苗猛地一亮!
“感应到了!”它的意念带着一丝兴奋,“这把‘钥匙’……它自身……就像一枚被设定好方向的‘指南针’!它的内部结构……天然倾向于……与某个特定方向的……深层规则场……产生共振!”
“那个方向!”‘星火’的火苗指向了这片骨骸洼地的斜上方,一个被厚重灰白色规则尘埃和扭曲空间褶皱遮蔽的方位,“共振感最强烈!虽然被层层阻隔……但‘指向性’非常明确!”
李长乐和铁匠立刻顺着‘星火’指示的方向,调动所剩无几的感知力探去。
果然,在那种混沌、惰性的背景规则中,隐隐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却与幽蓝光点内部某种波动完全同频的“牵引感”!仿佛黑暗中一道无限遥远的、几乎不可见的磁力线。
“这是……坐标锚定的被动共振!”铁匠分析道,“‘钥匙’本身不直接存储坐标数据……而是通过结构特性……与目标区域的底层规则场……形成天然呼应!这设计……非常巧妙……也极其隐蔽!除非知道方法……或者像‘星火’这样有特殊感知……否则根本找不到方向!”
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立刻完全解析“钥匙”,只需要跟着这种感觉走,就能找到“禁断书库”的入口?至少是外围?
“后门频率呢?”李长乐追问关键,“没有正确的频率,‘钥匙’也无法打开门。”
“星火”再次感应片刻,火苗微微波动:“频率……我无法直接‘读出’……但是……我能感觉到……当‘钥匙’靠近目标区域,共振达到最强点时……‘钥匙’内部的某种结构……会被自动‘激发’……释放出对应的频率波动……这个过程……似乎是……被预设好的连锁反应……”
自动激发?预设连锁?这听起来像是“蓝枢”在最后时刻设定的安全机制——只有真正抵达入口附近,才会释放关键信息,避免“钥匙”在途中被截获或滥用。
“这很合理。”铁匠赞同,“‘蓝枢’自己也警告过……知识可能是陷阱。它设置这样的机关……既是为了将‘钥匙’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或许也是为了……进行最后一次筛选?”
筛选?李长乐眼神一凝。是筛选实力?运气?还是……别的什么?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有了一条相对明确的路径。
“恢复。”李长乐当机立断,“尽可能恢复状态。然后……沿着共振指引的方向前进。”
接下来的时间,在死寂的骨骸洼地中,几人开始了艰难的恢复。李长乐全力运转“起源烙印”,如同干涸河床汲取地下深处最后的水分,一丝一毫地重新凝聚“变量”之火。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每一次力量的增长都伴随着本源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必须坚持下去。
‘星火’静静地燃烧,为众人提供着微弱但持续的“余烬”温暖,辅助稳定意识环境。
铁匠则在努力维持自身框架稳定的同时,尝试利用环境中的极端惰性规则,进一步冲刷和压制那些残余的银色侵蚀。
夏小暖和周胖子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但李长乐持续渡入的温和火焰,让夏小暖紊乱的精神力网络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丝丝,不再继续恶化。周胖子的意识波动依旧微弱,但至少没有继续黯淡。
不知过了多久,当李长乐体内的纯白火焰重新凝聚到大约全盛时期一成左右,勉强有了些行动和自保之力时,他停止了恢复。
不能再等下去了。湮灭反应可能引起的连锁动荡、系统的后续清理、“织网”可能的追踪……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准备出发。”李长乐站起身,虽然脚步仍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他再次用火焰屏障小心裹起夏小暖和周胖子,‘星火’带上铁匠。
“星火,指引方向。”
“是,主人。这边。”
一小簇火苗在前方摇曳引路,李长乐等人紧随其后,踏着松脆的骨片,朝着灰白色尘埃与空间褶皱的深处进发。
道路曲折蜿蜒,时而上攀陡峭的规则断层,时而钻入狭窄的、由巨大生物脊椎般残骸构成的孔道。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诡异,“古骸”的形态也越发离奇,出现了如同冻结的思维触须、断裂的时间齿轮、风化的逻辑锁链等难以名状的残骸。空间的褶皱也越发密集,有时需要侧身挤过几乎贴合在一起的规则屏障,有时则要跳跃过无形的、散发出吸力的信息裂隙。
‘星火’指引的共振感时强时弱,但始终没有断绝,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幽弦。
他们沉默地行进着,如同行走在巨兽的尸骸肠道中,只有脚步(或意识移动)带起的细微碎响,以及彼此间低微的呼吸(意念)声。
危险并非没有。在一次穿过一片由无数细小、尖锐的“概率碎片”构成的区域时,李长乐不慎触碰到一片悬浮的碎片,顿时引发了小范围的“概率风暴”,各种微小的、荒诞的“可能性”瞬间爆发又湮灭,虽然威力不大,却让他的火焰屏障剧烈波动,差点将夏小暖甩出去。另一次,他们遭遇了一团缓慢飘荡的“认知迷雾”,一旦吸入(感知到),就会产生短暂的记忆混淆和方向感丧失,幸好铁匠提前预警,他们屏息(封闭部分感知)快速通过。
这些危险,与核心区的哨兵和巡检光流相比似乎不值一提,但在他们重伤虚弱的状态下,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致命。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空间褶皱突然变得异常规律,灰白色的骨骸残渣也逐渐被一种暗沉、光滑、如同黑曜石般的规则结晶所取代。空气中的惰性依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与“排斥感”。
“共振……在增强!”‘星火’的火苗明显明亮了一些,“很近了!就在前面!”
他们转过一个由巨大黑色晶簇构成的弯角。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穹顶空间出现在前方。穹顶和四周的墙壁,皆由那种暗沉光滑的黑曜石般规则结晶构成,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近乎不可见的暗银色纹路。
而在他们正对面的穹顶之下,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扇“门”。
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门”。
那是一道横亘在虚空中的、不规则的、边缘不断流动变幻的“裂缝”。裂缝内部并非黑暗,而是不断翻滚、流淌着无数无法理解的颜色与形态——时而如同沸腾的星云,时而如同绞缠的神经与血管,时而又化为无数飞速闪逝的符号与画面。仅仅是注视它,就让人感到意识眩晕、逻辑崩解,仿佛在直视一个疯狂的、活着的“概念”本身。
裂缝周围的空间严重扭曲,光线(如果这里有光的话)和规则线条都被吸入、撕裂、再吐出。一股庞大、古老、充满禁忌与排斥意味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裂缝中弥漫出来,笼罩着整个穹顶空间。
在裂缝前方,黑曜石般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具同样由黑曜石般物质构成、但姿态扭曲、仿佛在极致痛苦中凝固的“雕像”——看形态,依稀像是某种维护或守卫单位的遗骸。
以及,一些更加零碎的、闪烁着不同光泽的残片,像是武器或工具的碎片。
这里,显然发生过战斗。而且是很久以前。
“……这里……就是……入口吗?”铁匠的声音带着震撼与深深的忌惮,“这种波动……这种排斥性……‘禁断书库’……果然名不虚传……”
‘星火’的火苗指向那道疯狂裂缝,意念肯定:“共振的源头……就在那里面!最强点!”
李长乐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裂缝带来的不适与威压,目光落在地面上那些扭曲的雕像和碎片上。
看来,想要使用这把“钥匙”,进入这“禁断书库”,绝非走到门口那么简单。
这片看似空旷的穹顶空间,这片散落着古老战斗痕迹的地面,恐怕还隐藏着他们未曾察觉的危险。
他缓缓抬起手,意识深处,那团幽蓝光点似乎也感应到了目标,开始轻微地、自发地旋转起来,内部的星云与锁链流转加速。
钥匙,已经抵达了门扉之前。
但门前的阴影里,似乎还有着沉睡的守卫,或者……其他同样被吸引而来的、不速之客?
李长乐的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黑曜石雕像,以及穹顶空间每一个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