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府的第一个完整清晨,在翡翠湖区特有的静谧与湖面氤氲的薄雾中降临。
阳光穿透稀薄的水汽,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草叶尖还挂着昨夜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白色碎石道旁,几株从北境移栽的耐寒松舒展着苍翠的枝叶,松针上未化的霜花在晨光中闪烁如碎钻。
府邸内部,经过汉克一夜的紧急布防和初步整顿,虽然依旧显得空旷,但已有了初步的秩序感:北境战士们身披玄色皮甲,腰悬战斧,沉默而警惕的身影出现在箭塔、回廊等关键岗哨上,甲胄上的狼头纹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同磐石般稳固。
易很早就醒了。
一夜的深度冥想调息让他的精神力恢复到巅峰状态,识海中的空间元素如同温顺的溪流般缓缓流淌,昨日因强行撕裂空间壁垒而产生的眩晕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站在主卧的窗前,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庭院,目光深邃。
窗台上,一盆从北境带来的冰兰正悄然绽放,幽蓝色的花瓣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绒毛,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新的一天开始,也意味着新的挑战和需要理清的内部脉络。
他决定首先去查看那几位昨日带回的、看似特殊的新成员。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了汉克一人,首先来到了安置那对祖孙的僻静小屋。
莉娜布下的隔绝法阵依旧在默默运转,散发着微弱的魔法波动,将这个小角落与外界的好奇心暂时隔开。
推开经过简单清洁但仍显朴素的木门,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那个瘦小的女孩正蜷缩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汉克昨日分发下来的、还算干净的面包——面包的边缘已经有些发硬,但妮娅依旧像守护珍宝般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没有吃,只是睁着那双异常清澈的大眼睛,警惕而惶恐地盯着进来的易和汉克。
她脚边的地面上,用手指划出了几道浅浅的沟壑,那是极度紧张时无意识的举动。
看到易,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连带着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床上,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依然躺着,脸色比昨日稍好一些,至少不再是死灰色,呼吸也略微平稳悠长,但依旧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身上盖着的粗布毯子边缘已经磨破,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缺口的陶碗,里面盛着半碗冷掉的清水。
听到动静,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几乎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眸,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仿佛蒙着厚厚的尘埃,只有最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属于智慧生命的微光,如同寒夜里即将熄灭的星火。
“大…大人…”
老者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连抬起脖颈的力气都似乎没有。
“躺着吧,不必多礼。”
易走上前,声音平和,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老者脸上。“感觉如何?可需要医生?”
“劳…劳大人挂心…”
老者喘息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
“老朽…老朽埃利奥特…这是…是我的孙女…妮娅…”他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床边的女孩,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无法掩饰的怜爱与担忧。
“我们…来自北境…更北边的…冰原小部落…部落被…被雪盗毁了…只剩我们…一路流浪…被抓…”
他的叙述零碎而艰难,充满了苦难的痕迹,将一个家破人亡、祖孙相依为命、最终沦落奴隶市场的悲惨故事勾勒出来。
他刻意回避了所有可能与力量、魔法相关的词汇,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普通的、不幸的北境老人。
易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的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早已悄然笼罩了埃利奥特。
在他的感知中,老者体内的情况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脏腑衰竭,经脉萎缩,严重营养不良,这些都是长期苦难生活留下的创伤,找一位技艺精湛的医生,配合良好的饮食和调理,确实不难恢复。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他那原本应该磅礴如海的精神力源泉——法师的核心——此刻被一种极其古老、复杂而恶毒的禁锢锁链层层缠绕、镇压,几乎彻底封死:锁链呈现出暗紫色,表面镌刻着扭曲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像是一只眼睛,死死盯着试图靠近的精神力,散发出源自远古祭坛的腐朽气息,锁链扣合处镶嵌着细小的兽骨碎片,隐隐传来亡魂的低泣。
这禁锢并非外力新近施加,更像是某种深入灵魂本源、历经了漫长岁月消磨的诅咒或契约反噬。
正是这种本源性的禁锢,剥夺了他的法力,并间接导致了他肉体的衰败。
而失去法力支撑的肉体,在恶劣环境下迅速垮掉,形成了恶性循环。
易没有点破。
他只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埃利奥特,既然到了这里,就安心住下。我会找医生来为你诊治。妮娅……”他看向那个紧张的女孩,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无害,“也会得到照顾。”
妮娅依旧紧紧抿着嘴,不敢看易,但抓着面包的手指稍微松了松。
易的神识同样扫过妮娅。
女孩的身体状况只是普通的虚弱和营养不良,但她那异常活跃且纯粹的精神力场,以及周身自然散发出的、轻微扰动空间频率的“涟漪”,在易的感知中清晰无比。
这是一种罕见的天赋,并非主动修炼而来,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特质,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种天赋,与埃利奥特体内那被禁锢的、偏向精神操控系的法师本源,隐隐有着某种奇特的共鸣。
“谢谢…谢谢大人…”埃利奥特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水光,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行礼表示感谢。
易摆了摆手,站起身:“你们先休息,需要什么就跟外面守卫说。”
他深深地看了埃利奥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
埃利奥特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易心中了然。
这老人绝不简单,其背后的故事和涉及的麻烦,恐怕远超他所述。
在弄清楚那古老禁锢的来历和埃利奥特的真实立场之前,他必须谨慎。
法力恢复之事,急不来,也未必是好事。
离开祖孙俩的小屋,易和汉克转向了安置那名大汉一家的偏院。
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
大汉正赤裸着上身,在院子里用冷水擦拭身体——他拎着一个铁皮水桶,将桶中的冷水兜头浇下,“哗啦”一声,水珠顺着他古铜色的脊背滑落,冲刷着皮肤上尚未洗净的泥垢,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箭伤的圆洞,有刀砍的裂痕,还有几处深可见骨的爪痕,每一道伤痕都在诉说着过往的惨烈战斗——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贲张如岩石,动作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的妻子,那个面色憔悴但眼神坚韧的妇人,正在一旁用新领到的工具收拾着杂物,手中的抹布将一张缺腿的木桌擦得锃亮,而那个小男孩则好奇地蹲在角落,看着一只爬过的甲虫,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又猛地缩回,咯咯地笑出声来。
见到易进来,大汉立刻停下动作,抓起一件粗布衣服套上——衣服的领口被他撑得变形,露出结实的锁骨——然后拉着妻儿,快步走到易面前,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军旅式的规范,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主人。”
大汉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过石谷,在小院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他的妻子将儿子护在身后,右手紧紧攥着丈夫的衣角,指节泛白,尽管面带惧色,却依旧挺直脊背跟着跪下,膝盖接触青石板时发出轻响。
“起来吧,在这里不必多礼。”易虚扶了一下,“在这里还习惯吗?”
“很好,比市场上好太多。”大汉站起身,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沉寂而坦诚,“主人,我叫乔顿,来自北境铁脊山脉的‘石肤’部落。那里终年飘雪,山脉如巨兽脊背般横亘天际,我们部落世代在山岩间凿穴而居,修炼祖传的‘山岳战气’——那是用山中寒铁浸泡晨露,配合月圆之夜的地磁之力锤炼出的法门。平时靠打猎雪牦牛和采掘星银矿石为生。去年深冬,一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捕奴队’突然从雪线以下冒出来,他们骑着铁甲战狼,手里的弩箭淬着麻痹毒药……我们部落的战士用石斧和战锤抵抗了三天三夜,族长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引爆了祖传的地脉晶石,整个山谷都塌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我和妻子莎拉,儿子小石头,都被俘了。”
他的叙述简洁直接,没有过多的渲染,但字里行间透露着部落被毁的痛楚和无奈。
“山岳战气?”易饶有兴趣地问道,“具体是什么级别的修炼法门?你现在大概相当于什么水准?”
乔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憨直和困惑:“回主人,我们部落闭塞,不太清楚外面怎么划分级别。祖辈传下来的,就是光着膀子在冰水里凿冰,用山风磨砺皮肤,引导大地之力融入气血和皮肤——您看。”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只见古铜色的皮肤突然泛起石质纹理,指甲变得如同黑曜石般坚硬,
“这样力气更大,皮肉更结实,抗击打能力更强。按照部落里的说法,我算是‘战将’级别,去年秋天在雪松林里,我徒手拧断过一头成年雪熊的脖子——那畜生站起来比这院子的槐树还高,爪子能轻易撕开铁皮。至于硬抗普通刀剑……”
他抓起墙角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猛地用手臂砸下,木棍应声断成两截,而他的胳膊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不太会受伤。再往上就是族长和长老们的‘战魁’级别,据说能单掌劈开千斤巨石,皮肤坚如精铁……但我没见过他们全力出手,族长牺牲时,整个山谷的石头都跟着他的怒吼在震动。”
易微微颔首。
在他的感知中,乔顿体内的能量凝练而纯粹,完全与血肉融合,形成了一层极其坚韧的防护场,其强度确实远超普通的低阶战士,甚至比许多中阶骑士的斗气护体还要纯粹和扎实。
这是一种偏向防御和力量的天赋战技,简单,却极为实用。
具体对应外界哪个等级,需要实战检验,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得的、忠诚度相对可控(因为有家室牵绊)的高端战力胚子。
“我明白了。”
易看着乔顿,
“石肤部落的战士,我听说过你们的勇武。在这里,你们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莎拉可以负责一些内务,小石头……可以先跟着学习。至于你,乔顿,先熟悉环境,恢复体力。以后,府邸的安全,可能需要你多出力。”
“是,主人!”乔顿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应道,“乔顿这条命是主人买回来的,只要主人不伤害我的家人,乔顿愿意为您效劳,至死不渝!”
他的话很朴实,却带着一种山民特有的、一旦认可便难以动摇的执拗。
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忠诚需要时间和行动来培养,但乔顿的起点,让他看到了希望。
最后,易来到了主宅旁特意为艾尔雯和那个新救下的小精灵安排的房间。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细声细气的精灵语,带着哽咽和后怕。
推门进去,只见那个小精灵正紧紧抱着艾尔雯的腰,把脸埋在她月白色的亚麻裙摆里,瘦小的肩膀像风中的蒲公英般微微颤抖。
她背后的蝉翼翅膀薄如绢纸,此刻却因恐惧而绷得僵直,翅尖泛着淡淡的粉紫色光晕。
艾尔雯则盘腿坐在铺着苔藓软垫的木榻上,轻柔地拍着她的背,用精灵语低声哼唱着古老的森林摇篮曲,银绿色的长发垂落在小精灵身上,如同流动的溪水。
看到易进来,小精灵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到艾尔雯身后,只露出一双泪汪汪、充满恐惧的大眼睛——那眼睛是纯粹的琥珀色,此刻却盈满水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她叫莉芙,”
艾尔雯对易说道,语气中带着怜惜,指尖轻轻拂过莉芙颤抖的翅膀,
“来自翡翠梦境森林边缘的银叶村落。那片森林终年弥漫着荧光孢子,树干会唱歌,溪水能映出未来的影子。精灵们靠采集月光浆果和驯养光蝶为生……三天前,一伙骑着黑马的奴隶贩子带着捕兽夹和迷魂箭闯了进来,他们的盔甲上刻着乌鸦纹章。莉芙亲眼看着妈妈为了保护她,被箭矢钉在生命之树上,树汁混着精灵血顺着树干流淌,整片森林的光蝶都在哀鸣……”
艾尔雯的声音哽咽了,银绿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对同族遭遇的愤怒和对人类的冰冷,“她躲在空心树里三天三夜,直到被他们搜出来,像拎小鸡一样塞进铁笼。”
莉芙对易依旧充满了排斥和恐惧,任何人类的靠近都会让她剧烈不安。
她现在只信任艾尔雯,几乎是寸步不离。
易理解这种创伤,他保持距离,温和地对艾尔雯说:“好好照顾她,让她安心住下。这里就是她的新家,不会再有人伤害她。”
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对了,艾尔雯,那位叫埃利奥特的老人,身体亏损得很厉害,普通的医生恐怕难以根治。你有空的时候,不妨用自然魔法去帮他调理一下,精灵的自然魔力温和而充满生机,或许对他的恢复有帮助。”
艾尔雯有些意外地看了易一眼,她虽然心地善良,但并非对所有人都毫无保留。
那个老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古怪,但易既然开口,而且确实是救人,她便点了点头:“好,我稍后去看看。”
易没有提及埃利奥特可能是一位被禁锢的强大法师,更没有点破小女孩妮娅那奇特的空间亲和天赋。
这些秘密,暂时只存在于他的感知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排完这些,易才前往餐厅用早餐。
莉娜和刚刚忙碌完的汉克也在,气氛还算轻松。
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早餐刚进行到一半,安德烈男爵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跑得太急,丝绸披风的下摆被门槛勾住,差点绊倒,胸前的家族纹章勋章歪在一边,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此刻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还沾着几片草屑。
他脸色凝重得像淬了冰,甚至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直接冲到餐桌旁,双手撑着桌面,急促地对易说道:“易,出事了!昨天奴隶市场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
易放下银质餐具,神色不变:“预料之中。那个霍恩海姆,反应这么快?”
“何止是快!”安德烈抓起桌上的银质水杯灌了一大口,水珠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他抹了把嘴,声音因急促而嘶哑,“现在王都各个贵族沙龙、码头酒馆、甚至神殿门口的公告栏上都在疯传!开始还只是说‘有位北方来的大人物砸了奴隶市场’,但不知道是哪个躲在柱子后面的混蛋认出了我——说我穿着家族的绯色绶带,还看到艾尔雯小姐的银绿色长发!现在全王都都知道,是你易·德文希尔,当众把弗莱尔·霍恩海姆按在泥地里摩擦,还把他那几个白银护卫的胳膊全卸了!”
莉娜闻言,柳眉倒竖:“打就打了!那种人渣,难道还打错了?”
“打是没错!”安德烈叹了口气,“但麻烦的是他们传话的方式!现在流传的版本,完全变了味!”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复述着听到的流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他们说,你易领主仗着在北境立了点‘屠村’功劳——这话是昨晚在金鹿酒馆听来的,说你把雪盗老巢连锅端了,其实是为了抢占人家的矿藏——又得了军务处的青眼,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在王都肆意妄为!连带着我们这些帮忙的,都成了‘北境蛮子的走狗’!”
“说霍恩海姆少爷只是正常购买精灵奴隶——那些混蛋还编造细节,说他是为了给病重的妹妹找个会治愈魔法的玩伴——你却横加干涉,像头被激怒的熊瞎子似的冲进去,强行抢夺!”
“说你看上了那个精灵小女孩的‘特殊血脉’——他们故意把‘精灵’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暗示你有亵渎神圣种族的癖好——霍恩海姆少爷只是出于贵族礼仪询问一下血统纯度,你就暴起伤人,手段狠毒,直接将他三个白银护卫的胳膊关节全捏碎了!现在奴隶市场那边都在传,你手下的北境人个个是吃人的恶魔!”
“他们还说你……你藐视王都律法,践踏贵族尊严,甚至暗示你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因为瑟琳娜公主殿下前日在城门口迎接过你——这事被添油加醋成‘公主为了攀附北境新贵,不惜纡尊降贵’——你就更加有恃无恐,连霍恩海姆家族的人都敢动!”
“更恶毒的是,他们把你买下那对快死的祖孙和乔顿一家的事情也拿出来说事,扭曲成你性格怪异,有‘收集残次品’的特殊癖好——今早路过元老院广场,听见两个穿紫袍的书记官在嘀咕,说你‘大概是在北境杀太多人,心里变态了,专挑老弱病残当宠物养’……总之,现在王都舆论对你极其不利!那些原本就看你不太顺眼的旧贵族,尤其是守旧派的‘银隼同盟’,更是趁机在紫罗兰沙龙里大肆渲染,把你描绘成一个粗鲁、野蛮、残暴、不可理喻的北境蛮子!”
安德烈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霍恩海姆家族那边还没正式发难,但这些流言蜚语,就像软刀子割肉,杀人不见血!这会极大地损害你的声誉——下周就是贵族议会的季度评审,你的爵位还没正式册封,现在被贴上‘残暴’标签,那些掌管册封权的老家伙们肯定会借机刁难!甚至可能影响到你和军务处的订单——我听说军械部的老狐狸们最看重‘名声’,怕跟你合作玷污了他们的‘百年清誉’!”
莉娜气得脸色发白:“无耻!颠倒黑白!”
连一向沉稳的汉克,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流言的可怕,他深知其中三昧。
易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像极北冰原上掠过的极光。
他料到对方会报复,却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从昨夜动手到今晨流言四起,不过六个时辰——手段如此下作,直接动用了舆论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这不仅仅是霍恩海姆家族的报复,背后必然有阿尔伯特公爵——那个掌管着王都半数商会的老狐狸,甚至冈瑟伯爵——就是上次在宫廷宴会上用红酒泼你披风的家伙——等人的推波助澜。
他们无法在明面上直接对付刚刚获得皇帝接见和军务处订单的他,便用这种阴损的方式,试图孤立他,污名化他,为后续的打击制造借口和氛围。就像给猎物披上狼皮,再号召猎人围猎。
“还有,”安德烈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到易的耳边,“我收到风声,元老院里那个以‘铁面’着称的万德尔长老,已经准备在明天的晨会上就‘王都治安’和‘贵族行为规范’提出质询——虽然没有点名,但他的秘书今早去档案室调了‘奴隶市场斗殴事件’的卷宗,上面有我的签字记录!劳伦斯·霍恩海姆伯爵,据说昨天夜里就揣着三箱矮人烈酒去求见了阿尔伯特公爵,今晨天不亮就坐着镀金马车进了宫,马车里还带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像是弗莱尔的母亲,怕是去陛下面前哭诉‘儿子被野蛮人打成重伤’了!”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流言如风,恶语如刀。
这才只是星辉府正式立府的第二天,来自王都暗处的攻击,便已如此迅猛地扑面而来。
易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翡翠湖区看似平静祥和的景色。
湖面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远处阿尔伯特公爵的临水庄园里,几艘挂着银狮旗的游艇正在缓缓移动,甲板上人影晃动,像是在举办早宴。但易知道,那平静水面下,或许就藏着监视星辉府的水鬼——汉克昨晚在湖底发现了三具穿着潜水服的尸体,喉咙上都有整齐的穿刺伤。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目光扫过面带忧色的众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流言终究是流言,它伤不了筋骨,却能迷惑人心。但我们若自乱阵脚,便正中对方下怀。”
他看向汉克:“府内防卫,照常进行,外松内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更不得与外界发生冲突。”
“是!”汉克沉声领命。
他又看向安德烈和莉娜:“多谢你们告知。安德烈大人,还请帮忙留意元老院和贵族圈内的动向。莉娜,留意魔法公会和街头巷尾的议论,看看有没有人推波助澜的魔法痕迹。”
最后,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们想用流言压我,想看我气急败坏,想逼我犯错。我偏不。”
“可是,易,”莉娜忍不住道,“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我们不解释吗?”
“解释?”易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向谁解释?相信你的人,无需解释;不信你的人,解释亦是徒劳。此刻跳出去辩解,只会越描越黑,落入他们设下的舆论陷阱。”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对付流言,最好的方法不是辩解,而是用事实和实力,让它不攻自破!”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自身。完成与军务处的交易,巩固星辉府的防御。”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
“当他们发现流言无法动摇我们,当他们按捺不住,必然会有下一步的动作。那时,才是我们亮出獠牙的时候。”
“至于那个弗莱尔·霍恩海姆……”易的声音冰冷,“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他,以及他背后的人,迟早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转身时,玄色长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狼皮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