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森林的枪炮声终于彻底沉寂,取而代之的是盟军后方基地里日夜不休的引擎轰鸣、物资装卸的嘈杂以及参谋部电台持续不断的嘀嗒声。冰雪开始消融,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但一种比春日暖阳更加炽热的气息,正在整个西线盟军阵营中弥漫——那是反攻的渴望,是跨越天堑、直捣黄龙的澎湃斗志。
“东方旅”在短暂的休整后,奉命转移至更靠近前线的集结地域。营地里,刚刚补充的新兵带着些许紧张和兴奋,擦拭着新配发的武器;老兵们则平静得多,他们检查着经过维修的坦克装甲,将个人装备打理得井井有条,眼神中既有对阿登苦战余悸的沉淀,更有对下一阶段战役的专注。与101空降师结下的深厚情谊,成为了休整期间最温暖的记忆,但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已投向了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被盟军参谋用粗重蓝笔反复描摹的河流——莱茵河。
这条西欧第一大河,不仅是地理上的天堑,更是心理上和政治上的界限。跨越莱茵河,意味着战争真正进入德国本土,意味着纳粹神话的最后屏障将被撕破。希特勒早已下达了“寸土不让,战斗到底”的命令,德军西线残余的精锐部队正依托齐格菲防线(西墙)的残余工事和莱茵河天然屏障,构建着最后的防御体系。他们失去了进攻的锐气,但转入防御的困兽,往往更加疯狂和危险。
在盟军最高司令部召开的一次高级别战前会议上,气氛热烈而凝重。巨大的沙盘上,莱茵河如同一条银色的巨蟒横亘其间,几座关键的大桥模型被特意标注出来。艾森豪威尔的意图很明确:以强大兵力在多个地段强渡莱茵河,打破德军依靠大河防御的美梦,而后以装甲部队向德国腹地迅猛穿插。
然而,如何渡河,在何处渡河,以何种方式渡河,成了争论的焦点。蒙哥马利主张在北部下莱茵地区进行一场精心准备、万无一失的大规模两栖突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和空降部队,稳稳当当地建立桥头堡。而巴顿则嗤之以鼻,他认为德军防线上漏洞百出,士气低落,应该以第三集团军为主力,在中莱茵地区寻找薄弱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渡,打德军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在蒙蒂准备好他的茶会之前,我就把桥头堡修到对岸去了”。
会议充满了两位宿将之间惯常的较劲与火药味。林晓作为“东方旅”的代表列席,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目光在沙盘上的几个关键点之间游移。
当争论稍歇,艾森豪威尔将目光投向一直未发言的林晓:“林将军,你的部队在阿登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你们在复杂地形下的机动和渗透能力。对于强渡莱茵河,你有什么看法?”
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位创造了诸多奇迹的东方将领有何高见。
林晓走到沙盘前,没有直接支持哪一方,而是指向了莱茵河中游一段相对平缓、但两岸地形复杂、村镇密布的区域。“大规模强渡需要绝对制空权和火力优势,以及周密的工程保障,蒙哥马利将军的方案稳健。快速突袭能出奇制胜,巴顿将军的方案大胆。”他顿了顿,手指在几个不起眼的、远离主要桥梁的河湾和小码头处点了点,“但是,德军一定会重点防守桥梁和适合大规模登陆的河滩。他们的注意力,也会被我们主力可能的进攻方向所吸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东方旅’擅长的是非对称作战。如果我们正面参与强渡突击,作用未必比一个常规装甲师更大。我建议,让我们扮演‘奇兵’的角色。在主力发起大规模渡河作战的同时,或者稍前,利用夜色或不良天气,在德军防御相对疏忽的次要地段,使用特种舟艇或甚至……渗透方式,以小股精锐力量秘密渡河,在对岸建立隐蔽的立足点。我们的任务不是占领大片滩头,而是像在阿登的‘修道院路口’一样,在德军防线内部钉入楔子,破坏其指挥、通讯节点,袭击其炮兵阵地和后勤车队,为主力渡河部队制造混乱和机会。”
这个提议让一些习惯于大兵团正面对决的将领皱起了眉头。秘密渡河?小股渗透?这听起来太冒险,太不“正规”了。
巴顿却眼睛一亮:“就像你们在巴斯托涅干的那样?从里面把鸡蛋搅烂?我喜欢这个想法!给德国佬的屁股后面来一下狠的!”
蒙哥马利则持保留态度:“风险极高。小部队一旦渡河被发现,孤立无援,很可能被迅速歼灭。而且,这种行动对情报、协同和运气的要求太高了。”
艾森豪威尔沉吟着。他欣赏林晓方案的创新性和潜在的巨大价值,但也清楚其中的风险。最终,他做出了折中的决定:“林将军,我授权你制定详细的秘密渡河渗透计划,作为主攻行动的辅助和策应。但行动必须与主攻计划严密配合,时机要恰到好处。你需要什么支援?”
“我们需要最详细的河流水文、德军布防情报,尤其是夜间和拂晓时段的德军巡逻规律。还需要一批噪音低、航程足够的特种突击艇,以及能在对岸进行长时间潜伏作战的精干人员所需的特殊装备。”林晓早有准备,清晰地列出需求。
会议结束后,林晓回到“东方旅”的临时指挥部,立刻召集核心成员。他传达了司令部的决定和任务。
“我们要先于大军,趟过莱茵河。”林晓的话让众人精神一振,“这次不是正面强攻,是水下暗流。张三,你的侦察排立刻开始选拔最擅长游泳、潜行、野外生存的士兵,进行强化训练。雷诺,你负责与后勤和盟军特种装备部门对接,搞到我们要的船和装备。查理,航空队需要加强对预定渡河区域的航空侦察,绘制最精细的岸防工事图。”
任务布置下去,整个“东方旅”再次高速运转起来。训练场上,士兵们在模拟的河流环境中练习静默登船、操舟、武装泅渡和夜间定位。情报部门与盟军情报机构紧密合作,海量的信息被汇总分析,试图找出莱茵河防线那条看不见的“缝隙”。
与此同时,盟军主力部队的调动和战前准备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成千上万的坦克、火炮、车辆和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莱茵河西岸。工兵部队开始大规模集结舟桥器材,空军加大了了对莱茵河以东德军交通线和补给基地的轰炸力度。一场规模空前的强渡战役,已是箭在弦上。
在“东方旅”的指挥部里,灯光常常彻夜不熄。林晓面对着越来越精细的航拍照片和地图,与参谋们反复推演着渗透路线、撤离方案和意外情况的应对。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德军防线的疏漏,赌的是渗透分队超人的意志和技能,赌的是与主力部队分秒不差的协同。
一天傍晚,张三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他们在与当地抵抗组织残余人员接触时,得到一个模糊的情报,说德军似乎对某段河岸的“老城堡”地区加强了夜间巡逻,但巡逻规律有些奇怪,像是故意摆出的样子。
“老城堡……”林晓在地图上找到那个标记,那是一个伸入河湾的废弃古堡废墟,附近河岸陡峭,水流较急,被认为不适合登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重点侦察这个区域。德国人可能在那里藏了些什么,或者,那里反而是他们以为最安全、从而真正松懈的地方。”
莱茵河在窗外远方静静地流淌,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条见证了欧洲无数历史的河流,即将见证一场决定现代欧洲命运的巨大冲击。而在主流钢铁洪流的轰鸣之下,一股隐秘的东方潜流,正悄然向对岸渗透。“东方旅”的剑锋,已然无声地指向了莱茵河东岸。跨越这条河,战争将进入一个全新的、也是最后的血腥阶段。柏林,在那之后,似乎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