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把那枚碎片弹放回原位时，袖袋里的金属片又震了一下。
他没停步，转身朝东边走去。火药工坊的灰烬还在冒烟，但他没再回头。昨夜一战的胜利来得干净利落，可那块金属片上的刻痕和持续的震动，让他心里的弦一直没松。他边走边从袖中取出，放在掌心看了两眼。红点不再闪，但指尖仍能感觉到那种细微的、规律的颤动，像是某种信号在持续释放。
他没把它丢进石槽再烧一遍。这次他选择带它去育种田。
速生麦是三天前种下的，试验田位于玉门新城东郊，靠近水源，土壤经过灵藤翻整，肥力均匀。这是李文亲自定下的“根基建设计划”第一环——火器能赢战事，但要稳住西域，得先稳住粮食。他调了五支桃树精灵小队轮班照看，每株麦苗的生长数据都由植物精灵实时记录，连叶片展开的角度都有存档。
他走进田埂时，麦子已经长到腰高，绿得发深，茎秆粗壮，叶片宽厚。按记录，这是正常生长期的三倍速度。若是照这个势头，一个月内就能收割两季，足够支撑三万军民半年口粮。
可李文蹲下身，手指捏住一株麦秆轻轻一折，茎秆应声断裂，断口处泛着湿白，像是泡过水的纸。
他皱了眉。
“不对劲。”
他站起身，扫视整片田地。表面看去生机勃勃，可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异常。不少麦株的根部已经开始发软，叶片边缘出现细密的锯齿状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他弯腰拨开一层枯叶，泥土表面爬着芝麻大小的黑甲虫，通体漆黑，六足细长，触角微微颤动。他刚伸手，虫子立刻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李文没惊动它们。他退后几步，从袖中取出一枚桃核，轻轻弹在田边。
桃核落地即裂，一道淡绿光晕扩散开来。五名桃树精灵从地底浮现，身形透明，面容模糊，但动作整齐划一，向李文微微躬身。
“调昨晚的巡夜记录。”他说。
桃树精灵中为首的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段光影——月光下的麦田，风平浪静，可就在子时三刻，地面微微震动，数十道黑影从西北方向渗出，迅速爬向麦株，开始啃食。它们啃得极快，专挑嫩叶和茎节，一株麦苗三息内就被剥去大半绿叶。更诡异的是，每当有精灵靠近，它们就瞬间隐入土中，仿佛能感知灵体波动。
李文盯着光影，眼神渐冷。
“封锁试验区，禁止任何人进出。所有新播种子暂停下发，已种区域全部标记隔离。”
桃树精灵领命，迅速散开。三名精灵钻入地下，开始编织根系屏障；两名留在地面，用藤蔓围出警戒圈。李文站在田头，从怀中取出罗盘。青铜盘面静止，但最外圈的虚环却在微微震颤，频率和金属片的震动几乎一致。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偶然。
他转身快步离开育种田，直奔云姬的石室。
云姬正在整理空间晶石，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李文，没多问，只等他开口。
“麦田出事了。”李文说，“虫害，非自然。”
云姬放下手中晶石，起身随他返回试验田。路上，李文简述了虫群行为和金属片的异状。云姬听完，眉头微蹙。
“能隐身，能避灵识，还能精准定位速生麦……这不是普通害虫。”
到了田边，她没说话，从腰间取出三枚指甲盖大小的晶石，分别嵌入田埂三个角落。晶石入土即亮，泛出淡蓝微光，彼此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网。
“这是用空间蝎王的残核炼制的回溯阵，能捕捉短时间内的空间波动轨迹。”她闭上眼，指尖轻触晶石，“它们既然能钻地，大概率用了微型空间跃迁，哪怕只是零点几息的跳跃，也会留下裂隙残痕。”
李文站在一旁，没打扰。
大约半盏茶后，云姬睁眼，声音平静：“找到了。虫群的起点不在地底，也不在附近山林——它们是从西北方向的运输船残骸舱口出来的，路径清晰，像是被人设定好的路线。”
李文眼神一沉。
那艘船，正是空间乱流卷进来的机械联盟运输船。他下令封存残骸，数据核心已取走，但船体本身还卡在结界边缘，尚未彻底拆解。
“不是意外卷入。”他说，“是有人把虫子藏在船上，等着我们救，等着我们开舱，然后放出来。”
云姬点头：“而且这些虫子适应了异界环境，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啃食—潜土—转移的循环，说明它们被设计过。”
李文没再说话。他蹲下，从土里捏起一只刚冒头的黑甲虫，放在掌心。虫子挣扎了几下，突然口器张开，吐出一丝银色黏液，滴在李文手背上。
他没甩开，反而让甘蔗精灵从袖中渗出一滴甘霖，轻轻落在虫体上。
虫子瞬间溶解，银液与甘霖混合，析出几粒细小的银色颗粒，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李文用指甲挑起一粒，放在眼前细看。
“机械合金酶。”他低声说，“人工合成的生物催化剂。它们不是为了吃麦子，是为了破坏植物结构，让速生麦在成熟前彻底崩溃。”
云姬看着那粒银点，声音冷了下来：“这是生化战。他们想从根子上断我们的粮道。”
李文站起身，把残渣弹进土里。
“他们以为我们只会防明面上的武器，防信号，防爆炸。”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锈般的冷意，“但他们忘了，真正的战争，可以从一粒种子开始。”
他转身看向云姬：“我要知道这些虫子还能活多久，有没有后代，会不会变异。另外，查清楚它们对哪些植物有偏好——是不是只吃速生麦，还是所有谷物都行。”
云姬点头：“我立刻布第二层感知阵，二十四时辰监控。”
“还有。”李文从袖中取出那枚金属片，递给云姬，“它还在震，频率没变。你看看能不能反向追踪信号源。我不信这只是个记录器，它更像一个信标。”
云姬接过，指尖在表面轻抚：“如果是信标，那对方可能还在接收反馈。你让它多活一会儿。”
“我不急。”李文淡淡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用这些虫子，换走多少粮食。”
他离开石室后，直接去了灵藤谷。
阿史那正在训练新一批藤蔓战士，见李文到来，立刻收手。
“停。”李文说，“现在有新任务。”
他把虫害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要你带甘蔗精灵和桃树精灵混编小队，提取受害麦株的汁液，培育一批‘假麦’——外形、气味、灵气波动都要和速生麦一模一样，但内部结构要加固，能承受啃食而不崩溃。”
阿史那皱眉：“你是想……引它们出来？”
“不止。”李文说，“我要这些假麦能分泌微量毒素，不致命，但能让虫子麻痹三到五息。这段时间，足够灵藤缠住它们，活捉。”
阿史那眼神一亮：“你要抓活的？”
“我要知道它们有没有母体，有没有指挥中枢。”李文声音沉下，“如果这只是第一批，那后面一定还有更多。”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从今天起，所有育种田外围加设三道植物警戒线——桃树精灵守夜，甘蔗精灵测液，灵藤布陷。任何人申请取种、试种，必须经过我亲自批准。”
阿史那抱拳：“明白。”
李文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眼远处的试验田。绿浪依旧翻涌，可他知道，这片田里已经埋下了看不见的战线。
三天后，新一批“假麦”种下。
李文站在田头，看着第一批虫群如期而至。它们从残骸方向爬来，速度比上次更快，直扑新麦田。刚啃上第一口，身体就开始抽搐，动作迟缓。埋伏在地下的灵藤瞬间暴起，数十条藤蔓破土而出，将虫群缠住。
一只虫子在被拖入地底前，口器突然张开，喷出一道银丝，直射向西北方向。
银丝飞出百米，突然断裂，消失在空中。
李文站在高处，看得很清楚。
他没动，只低声对身旁的阿史那说：“记下它的飞行角度。”
阿史那点头，迅速记录。
李文盯着那根银丝消失的方向，袖中金属片再次震动。
这一次，他没去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