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背着那叠符纸，沿着渭水北岸一路向西。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新开垦田地的土腥味，背囊里的纸张偶尔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没停步，穿过一片刚翻过的荒地，远处沙丘后，敦煌城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三日后，他站在莫高窟前。工匠们正在第十七窟外搭架，准备加固岩壁。一名老匠人蹲在墙边，手里捏着一块刚凿下的石皮，突然身子一歪，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人也跟着软倒。旁边几个工人围上去，还没碰他，自己也接连晃了晃，脸色发青。
李文快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株薰衣草精灵，指尖一弹，小东西飘到半空，根须散开，一缕淡雾缓缓落下。几人呼吸渐渐平稳，眼皮颤动，却都没醒。他蹲下，捡起那片石皮，背面刻着几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像是字，又不像字。他指尖拂过，那痕迹竟微微发烫。
“把人都撤出去。”他声音不高，但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守在洞口的两名亲卫迅速拉起绳索，封锁入口。李文独自走了进去。
窟内岩壁被火把照得发亮，原本计划凿平的东侧石面塌了一角，露出一道窄门。门不高，仅及人肩，表面刻满与石皮上相同的古字，中间嵌着一幅星图。他掏出青铜罗盘，刚靠近门缝，指针猛地一抖，指向盘底一块从未亮过的区域。
他盯着那星图，忽然发现其中几颗星的排列方式，竟与罗盘背面某段残纹完全一致。他抬手，用木剑剑尖轻轻点在门心。石门没动，但罗盘裂痕处渗出一丝微光，顺着剑身滑落，滴在门上，像水入沙地，瞬间消失。
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窄而陡，空气里有股陈年尘土的味道。李文没让任何人跟，自己提着火把走下去。台阶尽头是个小室，四壁全刻着星图，密密麻麻，覆盖每一寸石面。他举火把照了一圈，发现这些星图并不只是静态刻画——有些星点边缘泛着极淡的光晕，随着他移动，光晕也微微偏移，像是在记录什么。
他走到正对入口的那面墙前，停下。这里的星图更复杂，除了二十八宿，还有大片陌生星群，排列方式从未见过。他取出罗盘，贴在墙上。当背面残纹对准某片区域时，石壁突然浮现出六个古篆：天枢开，万界行。
字迹一闪即逝。
他盯着那位置，伸手按了上去。掌心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某种回应。他收回手，从背囊里取出一张符纸——正是渭水边画的那批农兵符之一。他盯着星图上一个形似“耕”字的标记，将符纸轻轻贴了上去。
符纸没燃烧，也没消失，只是边缘泛起一丝微光。紧接着，星图最外侧浮现出一条虚线，从敦煌位置起始，一路向西，穿过沙漠、雪山，最终指向一片空白区域。那地方，连地图上都没有名字。
他盯着那条线，没动。
火把在壁槽里轻轻跳了一下。
***
第二天清晨，李文召来两名随行学者，命他们带纸笔入密道，只抄录古字，不触星图。他自己则留在外窟，坐在一张矮案后，面前摊着几张黄纸。他蘸了墨，开始画符。笔锋比之前更稳，每一笔都带着某种节奏。画到第三张时，他忽然停住，回头看向第十七窟深处。
那扇暗门已被重新掩上，但罗盘仍时不时轻震一下。
他低头，继续画。三百张符，一张不少。画完后，他将符纸重新收进背囊，又取出雪莲精灵，让它在洞窟四周走了一圈。小东西回来时，根须微微发紫，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李文皱眉，将它收回袖中。
中午时分，一名工匠偷偷溜到洞口，手里攥着一小块石屑，正要往外走。李文从阴影里走出，一掌拍在他手腕上。石屑落地，那人“啊”了一声，低头看去，指尖已经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李文没说话，抽出腰间木剑，剑身一震，削断他半截袖子。随即召出一片茶树精灵的叶子，覆在那人的伤口上。叶子迅速卷曲、焦黄，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散开。那人手指恢复如常，但整个人瘫坐在地，抖得说不出话。
“这洞，封七日。”李文对守卫说，“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出。云姬若来，可带两人入内，其余一概拦下。”
他转身走向洞窟深处，从怀中取出一张新画的符，贴在暗门外侧。符纸刚贴上，就泛起一层微光，像是结了层看不见的膜。他退后两步，罗盘终于安静下来。
***
第三日，云姬来了。
她站在洞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崖壁上的洞口。片刻后，她抬脚走进去。李文正在密道内等她。
“星图在动。”他说，“不是刻上去的，是活的。”
云姬走到墙边，伸手贴在星图某处。她的手指没颤抖，但脸色微微变了。“它在记录……某种轨迹。不是天象，是……通道的开启顺序。”
李文点头：“我试过用农兵符触发，它给出了西行路线。但那地方，不在任何已知疆域。”
云姬收回手：“这星图，不止是地图。它是钥匙。”
“我知道。”李文从背囊里取出一张符，“问题在于，谁留下的钥匙？又想打开什么？”
云姬没回答。她走到那幅“天枢开，万界行”的刻文前，盯着看了很久。突然，她伸手在墙上某点轻轻一按。石壁微震，浮现出一行新字：耕者归星，魂不散。
字迹比之前更清晰，像是刚刻上去的。
李文走过去，手指抚过那行字。触感温润，不像石头，倒像是某种生物的外壳。他忽然想起渭水边那些农兵——他们不是亡魂，是执念未散的耕者。而这里，竟也提到了“耕者归星”。
“这地方，认得你。”云姬低声说。
李文没接话。他取出罗盘，再次对准星图。这一次，他主动将农兵符贴在“耕”位。符纸依旧无反应，但星图边缘的虚线重新浮现，比上次更亮，延伸得更远。终点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盯着那条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条轨迹，和他之前用气运通道打开的某些世界方位，高度重合。
“它不是在指引方向。”他低声说，“它是在确认路径。”
云姬转头看他。
“有人早就走过这条路。”他说，“而这座密道，是留给后来者的标记。”
***
第七日清晨，封洞符被揭下。
李文站在第十七窟外，看着工匠们重新搭起脚手架。没人再敢靠近那面塌陷的墙。罗盘安静地躺在他袖中，裂痕处的微光已经消散。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停下。
背囊里的符纸，又开始发烫。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将一张符悄悄塞进石壁缝隙。那符纸刚接触岩石，就迅速变黑，像是被吸了进去。片刻后，罗盘轻震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
他迈步走下台阶。
远处沙丘上，一队驼铃正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