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背靠着冰冷的晶体碑，缓缓滑坐在地，大脑仍在嗡嗡作响。那些由无数毁灭与绝望构成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意识里，短时间内难以消散。星舰的爆炸，星辰的崩灭，修士的陨落，还有那最后时刻，模糊背影无声的呐喊……这一切带来的冲击，远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沉重。
“凌，你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瑞娜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明显的担忧。她和艾莉丝只能通过外部传感器看到凌突然的异常，却无法感知到他刚刚承受了怎样的信息轰炸。
凌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通过这块晶体碑……是记忆，上古战争的记忆。”
他简要将自己“看”到的景象描述了一遍——那无垠星海中的惨烈战斗，修真联盟舰队在黑色舰潮面前的节节败退，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联盟，几乎是被碾压的。”凌最后总结道，语气沉重。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显然也被这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战争景象所震撼。
“黑色的战舰……和你在锈蚀星，还有后来记忆碎片里看到的，是同一个标志吗？”瑞娜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凌闭上眼，仔细回忆。那些黑色战舰的舰首，似乎都铭刻着一个统一的徽记——那是一个极其简洁，却又充满不祥意味的图案：一个被一道竖直黑线贯穿的、完美的正圆。竖直黑线两端略微超出圆形边界，使得整个徽记看起来，既像是一只冷漠俯瞰众生的眼睛，又像是一个代表着“终结”与“绝对”的符号。
“是的，同一个标志。”凌肯定道，“而且，在这些记忆碎片的信息流里，伴随着这个标志，反复出现了一个名称……”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在信息洪流中如同冰冷丧钟般不断回响的名字：
“寂灭王朝。”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通讯频道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寂灭王朝’……”瑞娜低声重复着，快速在“猎隼一号”那有限的、包含了部分墨先生提供资料的数据中检索，“找到了！墨先生提供的残缺资料里有提及，但信息很少。只描述它是一个在上古末期突然崛起，以‘绝对秩序’和‘万物归寂’为信条的恐怖文明。它们认为宇宙的终极形态是永恒的静止与纯净，而一切生命、情感乃至不确定的物理现象，都是需要被清除的‘杂质’和‘混乱源’。”
“为了‘净化’宇宙，所以发动战争，毁灭星辰，屠戮文明……”凌接口道，声音低沉。他回想起那些黑色战舰冰冷无情的推进方式，以及它们所过之处星域死寂的景象，这与“绝对秩序”和“万物归寂”的描述完美契合。这是一个将“毁灭”奉为最高教义的疯狂国度。
“看来，修真联盟就是它们‘净化’之路上的主要障碍之一。”艾莉丝分析道，“联盟战败了，所以才有了这座用来关押王朝危险成员的‘寂灭之扉’。”
逻辑似乎理顺了。侵略者，抵抗者，战败，监狱。
但凌的心中，却涌起了更多、更深的疑问。
如果寂灭王朝追求的是“绝对秩序”和“万物归寂”，那么它们与修真联盟这种明显蕴含了生命进化、个体感悟、乃至“混沌”特性的文明，几乎是天生对立，水火不容。战争的惨烈程度可以想象。
可为什么……他，凌，一个拥有与“秩序”截然相反的“混沌灵根”的个体，会与这段历史产生如此深刻的联系？他的灵根来自修真联盟，是联盟对抗寂灭王朝的力量体系之一。但为何他的灵根是残破的？为何会被“封印”或“禁锢”？联盟为何要对自己一方的“火种”做出这种事？
那个在记忆碎片中呐喊的背影，喊的到底是“活下去”还是“种子”？这与他体内的“混沌灵根”又有什么关系？“种子”指的是他这样的“火种”吗？
还有，这座“寂灭之扉”……仅仅是为了关押战败方的囚犯吗？为何它的结构如此复杂，充满了空间折叠和强大的禁制，仿佛在防备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逃出去？寂灭王朝的囚徒，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墨先生，”凌通过加密频道，直接联系远在“星梭号”上的墨先生，“关于‘寂灭王朝’，你还知道多少？它们的力量来源是什么？它们的……本质是什么？”
墨先生的虚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遥远的记忆。“我知道的也不多，很多信息在时间长河中遗失了，或者……被刻意抹去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寂灭王朝的力量，与我们认知的灵能、科技都截然不同。它们似乎能直接操控某种……更底层的宇宙规则，一种倾向于‘静止’、‘终结’的规则。它们的个体形态也是个谜，资料中语焉不详。至于本质……”
他顿了顿，缓缓道：“有这样一种未经证实的猜测，或许它们并非自然诞生的文明，而是某种……宇宙自身为了‘纠错’而产生的‘免疫机制’？当然，这只是疯狂的猜想。”
宇宙的免疫机制？为了清除生命和混乱而产生的“清道夫”？
这个猜测让凌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修真联盟对抗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外星文明，而是某种近乎“天罚”的存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感受着体内那沉寂却依旧存在的混沌灵根。如果寂灭王朝代表“秩序”与“终结”，那他的混沌灵根，又代表着什么？是联盟为了对抗“天罚”而创造的，最终的“混乱”与“变数”吗？
自己在这盘跨越了万古的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而此刻，他们正身处关押着“寂灭王朝”成员的牢笼深处。与这些代表着“终结”的囚徒，仅仅相隔着一道道囚笼之门。
凌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片狼藉的档案室。历史的碎片拼凑出了一部分真相，却带来了更多、更沉重的谜团与压力。
他必须找到更多线索，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弄清楚这场战争的真相，以及……他们此刻所面临的真正危险。
他的目光，落向了档案室另一头，那扇通往更深处黑暗的破损门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