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关中已成为秦国最富庶之地,毫不为过。
可以说,有了郑国渠带来的关中粮仓作为后盾,
今后即便秦国君主平庸无奇,仅凭这份雄厚的国力,也能与六国持久周旋,慢慢耗尽其气力!
这,就是郑国渠为秦国带来的根本性实力跃升!
一个郑国渠已如此惊人,若将来在各地兴建更多类似的水利工程呢?
那又将为秦国带来何等巨变?
更何况,暂且不论国力增长,单从民生角度而言,这些工程也能极大改善百姓的耕作条件。
须知百姓最惧之事,无非旱魃肆虐或洪水泛滥。
倘若大秦境内各处皆能兴修类似郑国渠的水利系统,便可做到:旱时引水灌溉,不误农时;涝时蓄洪分流,护田保屋。
仅凭这一条,就足以让千万黎民免受天灾之苦。
正因如此,他决心要在秦国广修水利,遍筑沟渠。
而谁能担此重任?
非郑国莫属!
然而,仅靠一人之力,终究难以覆盖天下。
所以他更希望郑国能将毕生所学——从勘察地形到设计渠系,从施工组织到防洪调度——全部系统整理,汇编成书。
并广收门徒,悉心教导,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精通水利之才。
唯有如此,方能让这润泽万民的伟业,薪火相传,绵延不绝。
如此一来,未来他才能汇聚一批精通水利营造的贤能之士,继而在大秦广袤疆域内兴建起一项项惠及黎民、便利农耕生活的水利工程。
当太子扶苏对郑国说出这般极尽器重的赞誉之语时,站在一旁的吏部尚书·纲成君·蔡泽与农部尚书·许子,也不由得用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起此人。
毕竟当年他们被太子延揽之时,可从未听过“得之可如猛虎添爪牙”这等评价。
在正式接纳这位罕见的水利奇才后,太子扶苏随即转向工部尚书·相里季以及吏部尚书·纲成君·蔡泽,沉声道:“自今日起,工部增设一司,名为‘水利司’。”
“此司主官由郑国出任,吏部须从速选调干练官吏归其辖下,听候差遣。”
相里季与蔡泽当即起身领命:“遵命,殿下!”
郑国亦先向太子深深一拜,诚声道:“臣,叩谢殿下知遇之恩!”
随后他又面向直属上司相里季行礼道:“下官郑国,参见尚书大人!”
相里季略一点头,语气平和:“同为殿下效力之人,郑卿不必拘礼。”
虽此前未与郑国有过接触,但方才太子那一番言辞,已足见对其倚重之深。
相里季心中清楚,以郑国眼下所受重视程度,飞黄腾达只是时间问题。
甚至有朝一日,这个刚刚设立的工部第七司——水利司,或将脱离工部独立建制,升格为与六部并列的“太子第七部·水利部”,也并非空想。
既如此,此刻自然无需在他面前摆什么上司架子。
接着,郑国又向吏部尚书·纲成君·蔡泽拱手行礼:“下官郑国,拜见户部尚书大人,日后水利司人事调配一事,还望大人多多照拂。”
尽管刚才蔡泽尚以冷眼观之,但此时见对方主动致意,便轻轻摇头道:“本职所在,郑卿不必客气。”
而后郑国又依次向在场其余各部尚书、诸司主官作揖见礼。
众位尚书多是微微点头回应,而各司司务则纷纷起身还礼,场面井然有序。
待郑国与六部群臣礼毕,太子扶苏温和开口:“眼下秦国境内暂无大型水利工程可供郑卿主持。”
“不如趁此间隙,将你多年来修渠筑堰的经验心得,系统梳理、归纳成文。”
“孤先批予你三千张纸,专供书写使用。”
“用尽之后,不必再来请示孤,可直接前往户部造纸坊优先领取另三千张,任你取用。”
“待这六千张悉数用完,届时六部或九卿下属的纸坊产能应已扩充。”
“产出更多,取用更易,到那时便无需再层层报备了。”
“此外,礼部教育司那边,你也可持续前往讲学授业,多传播些治水之道。”
“为将来水利一脉的学术传承,提前培育人才、招纳弟子。”
“孤期待着有朝一日,水利之学蔚然成风,桃李遍天下!”
听着太子对自己乃至未来水家学派寄予如此厚望,郑国动容不已,肃然道:“多谢陛下厚爱!臣定不负所托,早日着书立说,传于教育司诸生,使水利之术薪火相传!”
太子微微颔首,继而环视六部诸臣,见无人再有奏报,诸事安排妥当,便转头对身边内侍轻声道:“设宴。”
随即起身,含笑望向众人:“今日共议大事,辛苦诸卿,且随孤入席共饮。”
六部群臣齐齐拱手,欣然应道:“愿从殿下之命,此心久矣!”
至此,秦王政十三年末的太子六部小廷议,也在一片融洽氛围中缓缓落幕。
……
当天空中的天幕显现出都江堰与郑国渠这两项浩大工程所带来的景象——蓄水抗旱、分流泄洪,令田畴连年丰稔、百姓安居乐业之时,
天下非蜀地、非关中之地的万千庶民皆睁大双眼,眼中满是艳羡与向往,心头泛起阵阵波澜。
“都江堰真是了不起啊,自从修好以后,蜀地就再没闹过水灾,田里年年丰收,粮食多得吃不完。
早知道当初大王号召往蜀中迁户时,我曾祖父就该带着全家搬过去了。”
“可不是嘛!你听听天幕上是怎么说的:‘都江堰一成,蜀地便水旱由人,不知饥荒,岁岁丰稔,天下因而称其为天府’——得是何等富饶的地方,才能被叫做‘天府’啊!”
“跟人家蜀地比起来,咱们这算什么?一年到头不是大旱就是洪涝,越活越觉得这地方没法待了。”
“别说比蜀中了,现在就连关中都远远甩开我们一大截!”
“你别说,早些年关中那土地,贫瘠得很,论收成还不如咱们这儿呢。”
“可自从郑国渠一修,再看如今的关中,一眼望去全是肥沃良田,亩产少说也有三五石,多的能到六七石,这还是没用代田法、也没施多少肥料的情况。”
“要是真把代田法用上,再加上粪肥、绿肥这些手段,那关中的产量高到什么地步,我简直不敢想!”
“哎哟,听你这么一讲,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照这么说,就算不种山药芋头那些高产作物,光种寻常五谷,关中亩产怕是也能上七八石,甚至十几石都有可能!”
“别说了,再讲下去我都快嫉妒得睡不着觉了!”
“当年我曾祖父没听大王的话迁去蜀地,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我祖父那时也没听令搬迁去关中呢?”
“要是当年他当机立断,举家迁到关中落户,说不定现在我家也是年年满仓,亩产七八石不成问题!”
“七八石啊……要是我家这些年真有这个收成,我那小儿子和闺女,又怎会活活饿死……”
“唉,或许这就是命吧。”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命不命的!分明是都江堰和郑国渠的功劳!正因为有了这两项工程,蜀地和关中才变得如此富庶!”
“要是咱们这儿也能像天幕里展示的那样,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大水利工程……”
“说不定,咱们也能过上那种风吹稻浪、家家有余粮的好日子!”
这话刚落,周围百姓一个个眼神发亮,心头仿佛被点着了一团火。
要说让他们去服别的徭役,那肯定是怨声载道——又苦又累,还得背井离乡。
若非官府强征,谁愿意干这种差事?
可若是让他们在自家门口,修一条像都江堰、郑国渠那样的水渠……
那可就完全不同了!别说抱怨,只怕人人抢着上阵。
毕竟,天幕上的画面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处工程带来了多大的好处,原先不明白的现在也全懂了。
更重要的是,这类工程一旦建成,真正得利的是他们自己,是他们的儿孙后代。
这就等于是在为自己干活,而不是替朝廷出力,更不是白白给始皇帝卖命。
这其中差别太大了!
一个是为自己谋福,干得多,得的也多;
一个是为别人辛苦,累死累活,好处却轮不到自己。
哪怕是最老实巴交的百姓,心里也明白该怎么选。
更何况,这样的水利一旦修成,不只是眼下这一代人受益,子子孙孙都能靠着它活下去、活得更好。
对那些一心想着给后人留条好出路的华夏百姓来说,这份吸引力,谁能挡得住?
可话说到这儿,问题也来了——
“咱们这些人里,有谁真正懂得治水之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修水利,可不是随便挖条沟、垒个坝那么简单的事。
那得懂地形、识水势、知节气,还得会设计渠路走向、掌握泄洪蓄水之法。
这不是靠力气就能干成的活,而是要真本事的。
地势的起伏走向,何处高、何处低;该引哪条江河之水用于灌溉;堤坝应如何布局,才能兼顾分流、泄洪与农田供水——这些都不是随意为之的小事,背后皆有深奥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