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手还按在天道碑上,指尖刚触到那层流动的红光,一股力量就从碑内撞了出来。他整个人被掀得后退两步,胸口发闷,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咬住牙没吐出来,脚跟死死钉在地上。
可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分裂。
左边的画面是实验楼地下三层。他站在熟悉的签到点前,系统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浮现出一部功法的名字——《九阳真解》。金色的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灵气如雾般从地面升起,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看见自己盘坐在灵田边,每天打卡,修炼,种药,把异种灵植种子一粒粒埋进土里。生活平静,没有战斗,也没有牺牲。母亲还在餐馆忙活,父亲照常出车,他们不知道修仙,也不需要知道。
右边的画面是一座荒山战场。天空是暗红色的,风里带着焦味。他穿着染血的战甲,手里握着断裂的剑,脚下踩着敌人的尸骨。远处还有更多敌人冲来,他没有退。身后站着一群修士,全都看着他。他知道这一战不能输,也不能逃。他抬手点燃符箓,火光映在他脸上,那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背书包跑课的学生,而是必须扛下一切的人。
两个画面同时存在,不是交替出现,而是并排压进他的脑子里。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两个未来的他,从画面中走出来,站定在眼前。一个穿着灰色卫衣,手上拿着签到用的手机,眼神平和;另一个披着残破战甲,掌心有裂痕,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老茧。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连右眉骨上的那道浅疤都分毫不差。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现在的他。
“你真的以为能拯救所有人?”穿卫衣的那个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又像是在叹气,“你连自己家的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你不过是在逃避平凡。”战甲那个冷笑一声,手指动了动,一道剑气划过空气,“你以为选了这条路,就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你错了。你只会越来越不像你自己。”
江临渊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这两句话都是对的。他确实想救所有人,也确实害怕回到普通生活。可现在,这两个“他”都站在面前,逼着他承认——他无法兼顾。
他的双手开始发冷。
低头一看,左手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签到积累的灵力痕迹;右手却沾着洗不掉的血污,指甲缝里还有黑色的灰烬。他想把手合起来,却发现它们像是属于不同的人,根本不听使唤。
背包突然震动。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响。他没敢去拿,但铃声已经响了起来。是一段民谣,母亲设的来电铃声。小时候她总放这首歌,一边做饭一边哼,声音不大,却能让整个屋子都暖起来。
可这一次,铃声变了。
民谣的旋律还在,但每一声节拍都被拉长,混进了低沉的鼓声。咚、咚、咚,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从战场上逼近。他听见马蹄踏地的声音,听见刀剑相击的脆响,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不是叫“江临渊”,而是叫“执剑人”。
现实和修仙世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撕扯着他的耳朵,也撕扯着他的神识。
他闭上眼,想躲开这些声音。可左眼看到的是母亲在厨房擦桌子,右眼看到的是上官玥站在废墟边缘,朝他伸出手。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也不知道该回应哪一个。
“你只能走一条路。”穿卫衣的他说。
“你早就没有退路了。”战甲的他说。
两人同时向前一步。
江临渊后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伸手撑地,手掌贴到一块冰冷的石板。那是天道碑的基座,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可就在他碰上去的瞬间,碑身的裂缝忽然扩大了一分,红光涌出,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错乱。
一下快,一下慢,像是两颗心在轮流跳动。一颗属于想要安稳生活的他,一颗属于必须战斗到底的他。两种节奏互相干扰,让他头晕目眩。
他想起第一次签到时的情景。那天他迟到了,跑着去上课,香差点从背包侧袋掉出来。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修仙,只觉得这系统挺新鲜。后来他在食堂后巷种下第一颗种子,在图书馆门口拿到第一块玉简,在游泳馆捡到第一枚阵纹碎片。他一步步走过来,不是为了成仙,是为了活得更有底气。
可现在,这份底气正在把他撕开。
他不能再假装自己只是个学生了。他也无法彻底抛弃过去的生活。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两个自己。
他们也在看他。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逼近。他们只是站着,等他自己做出判断。
江临渊深吸一口气。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
他让自己同时面对两个未来,不去否定,也不去逃避。他知道,如果他否定了那个想回家的自己,他就失去了坚持的意义;如果他否定了那个必须战斗的自己,他就辜负了所有信任他的人。
所以他不再挣扎。
他让两种意识共存,让两种画面交织,让两种声音同时响在耳边。他允许自己既是那个在实验室签到的学生,也是那个在战场上挥剑的执剑人。
他的身体依然僵在原地,双眼空茫,却又透出一丝清明。
时空没有愈合,反而更加清晰地分裂为二。他站在中间,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他是连接两条线的节点,是承载两种命运的容器。
手机还在震动。
铃声未止,战鼓不息。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心跳也逐渐同步。虽然仍有撕裂感,但他已经学会承受。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背包侧袋里的平安香早已化为灰烬,可那股青火的气息还在,淡淡的,藏在他的衣服褶皱里。它不再指向任何光球,也不再代表某种选择。它只是存在,像他记忆的一部分,无法抹去,也不必抹去。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天道碑的裂缝边缘。
红光微微波动,像是回应他的触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响。
像是锁链断裂的第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