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的手还贴在墟门上，掌心发烫，灵力一丝丝往外流。他的右腿已经完全黑了，皮肤泛着暗光，左脚也开始麻木。呼吸越来越浅，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咬着牙，没松手。
风停了。
不是自然的停，是突然断掉的那种静。连远处传来的低语也消失了。他抬起眼，看见地面裂开一道缝，颜色不像之前那种焦黑裂缝，而是银紫色，边缘泛着微光，像是有东西在扭曲。
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黑袍，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有细长的纹路，眼神冷。江临渊认得这张脸。秦无涯。
他喉咙一紧，想说话，却只咳出一口浊气。身体动不了，膝盖陷在焦土里，连抬手都难。秦无涯站在他面前三步远，低头看他，嘴角动了一下。
“三百年前我放你一马，”他说，“现在该收利息了。”
江临渊瞳孔一缩。
他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三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可秦无涯的眼神不是假的，那是一种确认，像早就等这一天。
秦无涯抬起手，掌心里躺着半块印章。边缘染着暗红，像是干透的血。江临渊一眼就认出来——校长室的印信。罗天成死前交给他那块，后来碎了，只剩一半。
他怎么会有？
没等他想明白，秦无涯手腕一抖，印章飞出去。它在空中旋转，越转越快，表面开始发光。空气被撕开一道口子，一个漩涡出现在半空，中心漆黑，四周银紫流转。
吸力立刻传来。
不是冲着身体，是冲着脑袋。江临渊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拽了一下，眼前一花。他猛地闭眼，额头冒汗。再睁眼时，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漩涡变大了。
直径超过两米，悬在墟门前，像一张嘴。江临渊想往后爬，但双腿僵住，只能靠手臂撑地。他退了不到半步，肩膀就被拉住了。不是被人碰，是那股吸力锁定了他。
他抬头看秦无涯。
对方站着没动，双手垂在身侧，目光平静。那种平静让江临渊更怕。这不是疯子，也不是敌人冲动下的袭击，这是计划好的。
印章彻底融入漩涡。
整个结构稳定下来，发出低沉的嗡鸣。江临渊的背包带突然崩断，袋子掉在地上，侧袋里的香灰洒出来一点。他顾不上这些，双手撑地，手指抠进土里。
可身体还是离地了。
双脚腾空，衣角被卷向漩涡。他张嘴，想喊什么，声音却被吞掉了。耳边响起无数杂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不同时间的声音叠在一起。
画面炸开了。
第一个画面里，他在实验楼地下，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柄刻着周云鹤的名字。他看见自己伸手去够墙边的签到石碑，指尖差一点碰到，然后手垂下去。
第二个画面，他在一片坟地。雨下得很大，他跪在一块墓碑前，上面写着母亲的名字。手里香烧到尽头，烫到皮也不松手。背后有人走来，没说话，只是站着。
第三个画面，他穿着黑袍，站在昆仑墟中央。上官玥倒在他脚下，剑断了，手还抓着剑柄。陈慕白靠在柱子上，胸口有个洞。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里握着一枚玉符，上面刻着“执掌者”三个字。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不像幻觉。
他能闻到实验楼地下的铁锈味，能感觉到雨水打在背上，能听见上官玥倒下时那一声闷响。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系统没反应。
意识深处那本古籍卷轴一样的界面，灰着。他试着调出签到页面，什么都点不开。青帝诀的口诀在脑子里，可经脉冻住一样，灵力一点都提不起来。
只有脖子上那截香还在发烫。
一点点热，贴着皮肤。他靠着这个感觉，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身体已经升到半空。
双脚完全离地，双臂被吸力拉直。他最后看了一眼墟门。裂缝还在，阵图忽明忽暗。他知道只要自己被带走，封印就会彻底崩。
他不想走。
可控制不了。
秦无涯站在裂隙边，看着他被卷进去。脸上没有表情，也没说话。江临渊想问他到底是谁，想问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想问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但他张不开嘴。
画面越来越多。
他看见自己在图书馆签到，拿到第一枚灵石，笑着放进包里；看见自己在体育场和老吴说话，对方递来一瓶水；看见上官玥第一次教他炼器，手把手扶着他拿锤子。
这些记忆混进死亡画面里。
有的是他成功守住墟门，可十年后死在一场围杀中；有的是他放弃修仙，回老家帮母亲看店，最后病死在床上；还有的是他成了魔神容器，被钉在昆仑墟最深处，每天听着无数人惨叫。
全是“他”。
全死了。
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现在的自己。
身体被拉进漩涡中心。
衣服开始碎，袖子撕开一道口子。背包彻底脱落，掉进焦土里。他最后看到的是秦无涯转身，走进那道银紫色裂隙，身影淡去。
然后一切都变了。
空间像被拧过一样，四面八方都是镜像。每个镜像里都有一个江临渊，死法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满脸疤痕，有的穿着官服。
他想喊。
可发不出声。
意识被扯成碎片，塞进每一个画面里。他同时经历着所有死亡。每一次心跳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烂的味道。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秒？一天？一年？
某个瞬间，他感觉到脖子上的香突然断了。那截一直插在背包侧袋的香，终于彻底烧完，只剩下一点木头残渣，从布袋里滑出来，掉进虚空。
可就在那一刻，有一个画面闪得特别清楚。
他站在荒山巅，太阳刚升起。手里拿着完整的印章，秦无涯跪在他面前，说：“我错了。”
那个画面一闪而过。
接着所有影像开始旋转，汇成一张网，把他裹住。他看见自己的手，正在变成透明的。皮肤下有光在流动，像是要散掉。
他最后的动作，是抬起右手，朝着墟门的方向伸出去。
指尖还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