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几度春秋。
长安城在岁月的流转中,愈发显得沉稳而包容。
曾经的惊涛骇浪已化为史书上的几行墨迹,而缔造传奇的人们,也渐渐将目光投向了未来。
镇国淑安郡主府(原白府扩建赐名)内,辟出了一间清雅的书斋,名为“明理堂”。
这里,成了裴昭雪传授刑名侦缉之学的一方天地。
她不再事必躬亲于每一个案件,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挑选一些有天分、有热忱的年轻人,进行系统的教导。
今日,明理堂内坐着五六名年轻的男女,有来自大理寺的见习司直,有刑部的年轻主事,甚至还有一位对刑侦极有兴趣的宗室子弟。
他们屏息凝神,望着端坐于上首的裴昭雪。
她虽已为人妇,眉宇间更添几分温婉风韵,但那双眸子依旧清澈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今日,我们不讲具体案例,只论‘心法’。”裴昭雪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刑名之道,首重细节,但更重心证。现场的一粒尘埃,死者指甲里的一丝纤维,证人言语中一个不经意的矛盾……皆是线索。但如何将这些零散的线索串联成线,编织成网,最终指向唯一的真相,靠的不仅仅是观察,更是逻辑的推演与对人性的洞察。”
她拿起手边一卷看似普通的案宗,“譬如,一桩密室杀人案,门窗紧锁,看似毫无破绽。但若你发现死者指甲缝中有不同于室内植物的花粉,而窗外恰有一株正值花期的异木,那么,‘密室’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凶手只是利用了你们的思维定式。”
一位年轻司直忍不住提问:“郡主,若凶手极其狡猾,刻意伪造现场,混淆视听,又当如何?”
裴昭雪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问得好。这就涉及到第二个心法——动机。任何犯罪皆有动机,或为财,或为情,或为仇,或为某种扭曲的信念。厘清死者的人际关系,探究其过往恩怨,找到那个最有理由、也最有能力实施犯罪的人,往往能拨开重重迷雾。玄鹤卫诸多案件,看似诡谲,究其根本,无非‘利益’与‘执念’四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求知欲的脸庞,语气变得深沉:“然而,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初心。我等执掌刑名,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一念之差,便可令无辜者蒙冤,真凶逍遥。故而,须时刻谨记,我们追寻的,是真相,是公道,而非简单的定罪。要有不畏强权的勇气,也要有悲天悯人的胸怀,更要有敢于质疑、包括质疑自己的清醒。”
她讲述着昔日办案的经验与教训,将那些用鲜血和智慧换来的领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下一代。
台下,年轻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看到了通往正义与智慧殿堂的道路。
与此同时,白砚舟也在太医署和自家的药圃中,带着几名对药理、毒理有浓厚兴趣的年轻医官和学徒。
他无法像常人一样灵活施针,但他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和对药材药性深刻的理解,却是独一无二的财富。
“辨识药材,不能只看形色,更要闻其气,尝其味,感其性。”
白砚舟拿起一株晒干的草药,让学徒们轮流嗅闻,“同一种药材,因产地、采摘时节、炮制手法的不同,气味和药效也会有细微差异。而这些差异,有时便是救人活命或勘破谜案的关键。”
他指导他们如何通过药渣还原配方,如何从微量的毒素中推断其来源和混合方式。
他将自己当年在“寒梅香断魂案”、“茶烟迷踪局”等案件中的发现和思路,娓娓道来,让年轻人们明白,医术不仅能治病救人,亦可成为维护律法、澄清玉宇的利器。
而在济世堂,苏九也收留了几名有心学医的女子。
她不仅教她们辨识穴位、学习针法、熟记方剂,更教导她们医者仁心,无论病患贫富贵贱,皆应一视同仁。
“医者,悬壶济世,手中金针,既能定人生死,亦能抚慰人心。”
苏九一边示范着针灸手法,一边对围观的女子们说道,“我们女子行医,或许更易体察病患的隐痛与不安。望你们能以此为基,精进医术,守护这一方百姓的健康。”
薪火相传,智慧不息。
裴昭雪的明察秋毫、白砚舟的见微知着、苏九的仁心妙手,连同裴昭明那铁面无私、砥柱中流的风骨,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融入新一代的血脉之中,等待着在未来某个需要的时刻,迸发出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