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殿下!定南王孔有德遣使来迎,永州围城一切如常,伪明援兵李过部在外游击,不足为虑,唯云南方面有刘文秀部东进迹象。”前锋探马飞速来报。
“刘文秀东进……哼,虚张声势,或为牵制。不足为虑,但需留意。”
他声音平稳,带着久经战阵的审慎。
“孔有德围城数月不下,可见永州之顽、焦琏之悍。李过部在外游击,虽如蚊蚋,叮咬亦烦。”
他略一沉吟,对身旁的戈什哈道:
“传令孔有德,本王大军将至,令其固守围城营垒,详报永州城防虚实、守军士气、粮草估计,以及李过游击之活动范围与规律。
另,加派斥候,探明全州、灵川明军动向,尤其是那支所谓的‘龙骧军’。”
“再令前锋放缓,不必急于抵近永州。于永州以北三十里择险要处扎营,待本王抵达,汇合孔有德,研判敌情,再定方略。
告诉孔有德,本王要的是万全之胜,一战定乾坤,不争这几日之功。”
“嗻!”
戈什哈领命,飞马而去。
多铎的谨慎,源于他对彻底平定西南的重视,也源于对明军残余力量可能困兽犹斗的预估。
他不想重蹈某些轻敌冒进的覆辙,他要的是以绝对优势,像铁锤砸核桃一样,将永州连同南明在湖广的希望,彻底、干净地砸碎。
多铎从北京率领大军抵达湖广线,这个消息像飓风般席卷整个湖广战场,以及江南地区。
全州,总督行辕。
几乎是同一时间,关于多铎主力前锋已过衡州、其本人不日将亲抵永州前线的紧急塘报,被汗流浃背的信使送到了堵胤锡手中。
堵胤锡看罢,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立刻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李过忠贞营目前活动的大致区域——永州西北、西南的丘陵山地。
他果断下令,“立刻派最精锐的快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李过将军。
传我命令:忠贞营全体,放弃当前一切袭扰目标,立即向全州方向梯次收缩撤退!
以营、哨为单位,相互掩护,利用熟悉的山道,务必在五日内撤回黄沙河、庙头防线以内!”
他转向身旁的传令官,语速极快:
“告诉李过,多铎主力已至,其兵锋之盛,非忠贞营独力可挡。
在外游击,一旦被其精锐骑兵咬住或合围,有全军覆没之危!撤回防线,与全州守军、龙骧军形成犄角,方是上策。
保存实力,以待更大战机!”
“再派人急报灵川李定国将军,告知多铎南下及我令忠贞营后撤之事,请其加强灵川方向戒备,并做好随时策应全州或协同出击的准备!”
命令如同接力般迅速传出。
面对多铎带来的质变压力,任何分兵和冒险都必须停止。
李过的一万五千忠贞营是宝贵的野战机动力量,绝不能白白葬送在敌后。
安排完这两件事情后,堵胤锡对着那幅巨大的湖广、广西舆图,一站便是近一个时辰。
烛火将他凝立不动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多铎主力南下的消息,如同一把重锤,将他的“主动破局”方案,砸得出现了无数裂痕。
原先的设想,以龙骧军为锋尖,以新练之兵和忠贞营为策应,寻孔有德围城体系薄弱处猛击,迫使孔有德分兵,为永州创造机会,甚至伺机夺取湘南立足点。
现在,面对多铎带来的八旗核心战力,这套方案的风险已呈几何级数增加。
主动出击,很可能不是“打疼”对手,而是将朝廷仅有的军事力量送入虎口。
但若完全转为被动防御,坐等多铎整合孔有德部后全力压上,则永州必失,全州、灵川将直面雷霆万钧的打击,局面可能迅速崩溃。
策略必须调整!
在绝对的武力优势面前,不能再奢望“打破僵局”,而必须转为“迟滞消耗、争取时间、伺机反击”的更为艰难的策略。
思路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不再犹豫,快步回到案前,深吸一口气,笔走龙蛇。
“臣堵胤锡,谨以万分火急,奏闻陛下:”
“顷接确报,虏酋多铎亲率八旗主力并红衣大炮等重器,已过衡州,不日即抵永州,将与孔有德合兵…”
写罢,他迅速封好,盖上密封火漆。
“八百里加急!直送桂林,面呈陛下!沿途任何关卡不得延误!”
他对亲信将领厉声吩咐。
信使接过奏疏,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全州城。
堵胤锡知道,这份奏疏送达御前,皇帝和朝廷必将面临更艰难的局面。
但战场形势已变,为将者,必须据实以报,并提出当前条件下最可能的应对之策。
湖广线李过部。
“大帅,千真万确!旗号是镶白、正白蒙八旗和汉八旗还有绿营,还有‘豫亲王多’的大纛!
人马多得一眼望不到头,光是拖着的红夷大炮就有十几门!前锋已经过了衡山,正朝永州方向过来!”
斥候头目声音发颤。
李过“砰”地一拳砸在简陋的木案上,震得上面的地图和令箭都跳了起来。
他脸色铁青,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作为大顺军余部中能征惯战的名将,他太清楚“多铎”这个名字和“八旗主力”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在湖广跟他捉迷藏的孔有德汉军,那是真正能摧垮一切的精锐!
“多尔衮把他兄弟都派来了!这是要一口吞了咱们!”
李过啐了一口,没有丝毫犹豫:
“传令全军!带上所有粮秣,以营为单位,交替掩护,立刻向南,往全州方向撤!动作要快,动静要小,但遇到挡路的鞑子游骑,就给老子往死里打,冲过去!”
“大帅,咱们不打了?永州那边……”
一名副将急道。
李过叹息一声,永州还有城内的焦琏,可能…
“多铎一来,永州就是个死地!咱们这点人,在外头敲敲边鼓还行,等他的八旗兵合围上来,咱们就是饺子馅!撤!回全州,跟堵总督合兵一处,依托山地关隘,还有的打!快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分散在永州外围多处、正酝酿着下一次袭扰的忠贞营各部队,如同被惊动的狼群,立刻放弃了预定目标,开始迅速而有序地向南收缩集结。
他们砍断不必要的辎重,熄灭营火,队伍在熟悉的山林小道上快速移动,斥候放出极远,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撤退并非溃逃。
李过将队伍分成数股,相互间隔一定距离,既能快速行进,又能随时相互支援。
他亲自率精锐断后,同时派出手下最机敏的夜不收,尽可能扩大侦察范围,避开清军可能的大股部队。
就在忠贞营主力开始南撤的第二天下午,一队来自全州、浑身泥泞、几乎跑瘫了的传令兵,终于在一个山谷碰上了李过的中军。
“李将军!总督大人急令!”
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呈上堵胤锡的令箭和文书。
李过迅速看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
“回去禀报堵总督,就说李过知道了,正在按他的方略撤!让他放心,这一万五千弟兄,本将一定全数带回去!”
李过对传令兵道,随即又补充,“告诉总督大人,多铎的先锋骑兵很快,我们后路可能有麻烦,请全州方面做好接应准备,尤其是黄沙河那几个口子!”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