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坐在龙戈对面，撕下一条鱼肉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你真不吃？这可是新鲜海鲈，刚从东边溪口捞的。”
龙弋摇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那是他和唐芯的暗号，意思是“别接话”。
“不是不想吃。”他嗓音哑着，“是吃了要吐。胃早就废了，一闻腥就抽筋。”
唐芯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眼圈红红的，像是随时能哭出来。她小声嘀咕：“哥，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比你清楚。”龙弋打断她，语气带点烦躁，像极了长期病痛折磨下的暴躁病人，“你要我吐完再拉稀，然后半夜爬起来找茅坑？”
刀疤笑了，把烤鱼往他这边推了推：“那尝一口？就一口，说不定今天运气好，不吐呢。”
龙弋瞥了眼那鱼。表皮焦黑，油脂滴落火中冒烟，看着确实香。
但他鼻子动了动——没有淡水鱼该有的土腥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咸腥，像是海水泡过。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搓了搓鼻翼：“你们天天能打到这种鱼？”
刀疤耸肩：“看天吃饭。昨天还打了只野兔，炖了一锅汤。”
龙弋目光扫过铁锅。
锅底结着一层黑垢，汤水浑浊发灰，连根毛都没漂着。他心里冷笑：炖兔子？你锅里怕是三个月没开过荤。
“那你可真能耐。”他啧了一声，“我在这林子里转悠几天，连个鸟影都没见着。”
“我们有方法。”刀疤笑得意味深长，“而且，知道哪儿安全，哪儿不能去。”
老四一直蹲在帐篷门口磨刀，头也没抬，但耳朵明显动了一下。
龙弋假装没注意到，转头对唐芯说：“把盐拿出来，分一点给人家，算是谢礼。”
唐芯犹豫着掏出那个小布袋，倒出一小撮盐粒，递给刀疤。
刀疤接过，掂了掂，笑道：“你还真当宝贝收着？”
“荒岛上，盐比金子贵。”龙弋淡淡道，“我宁可饿死，也不拿它换一顿饭。”
刀疤眼神闪了闪，忽然问：“你们船上漂过来，就没碰见别的活人？比如女人？”
唐芯低头抠手指，肩膀微微发抖。
龙弋咳嗽两声，闭上眼：“有个女孩……第三天夜里被水里的东西拖走了。我伸手去抓，只捞到半截袖子。”
他说得平静，但声音压低了，带着疲惫的沙哑。
唐芯立刻抽泣起来，捂着脸：“那时候她还给我留了半块压缩饼干……我没吃完……”
刀疤盯着她看了几秒，又转向龙弋：“就你们两个了？”
“还有一个老头。”龙弋睁开眼，目光涣散，“腿瘸得厉害，说是去南边找信号塔，扛着个破收音机就走了。再没回来。”
刀疤点点头，没再追问，反而笑着说：“你妹妹挺机灵。”
龙弋心头一跳，面上却扯了下嘴角：“从小跟我混码头，啥没见过。三岁就会用扳手砸人脑袋。”
刀疤哈哈一笑，老四也抬头瞄了一眼。
“那你俩现在打算咋办？”刀疤靠回石头上，“总不能一直在林子里晃。”
龙弋低声说：“活着就行。等风向变了，说不定能搭木筏出去。”
“不如跟我们合一块。”刀疤抛出话来，“我们有无线电，有武器，每天都有巡查路线。你这腿伤成这样，一个人走不出五公里就得趴下。”
龙弋没答，只低头摆弄那把卷刃猎刀，用指甲刮掉刀背上的泥。
“你们……几个人？”他突然问。
“就我们三个。”刀疤指了指自己、老四，还有另一个正在帐篷里整理背包的男人，“货船沉了，我们游上岸，靠信号弹聚齐的。”
“那你们怎么不往北边走？”龙弋又问，“那边地势高，视野好，更容易看到救援船。”
刀疤一顿：“北边林子太密，还有沼泽，走不通。”
龙弋心里冷笑。他昨夜潜行时，分明看到北面有一条人工清理过的小路，脚印新鲜，绝不是自然形成。
“哦。”他应了一声，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可能是我想多了。”
刀疤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今晚就住这儿，明早我们继续搜海岸线，说不定能找到救生艇。”
“你们要去南岸？”唐芯突然抬头。
“计划是。”刀疤点头，“那边礁石多，可能有残骸。”
龙弋垂下眼。南岸？他们的船是从西边沉的。这帮人连基本谎言都懒得圆。
他慢慢靠回身后的木桩，闭上眼，像是累了。
“你睡会儿吧。”刀疤说，“我让老四守前半夜。”
龙弋嗯了一声，没睁眼。
火光在他眼皮上跳动，耳边传来低语。
刀疤走到帐篷边，压低声音：“老四，记下来——目标两人，男重伤，女年幼，无战斗力。疑似另有同伴失踪，方向南。建议收编，风险低。”
老四点头，掏出那个写着“c区巡查记录”的本子，快速写下几句。
龙弋睫毛微颤，手指在刀柄上轻轻划了个“三”——代表“三人皆敌，伪装侦察兵”。
唐芯悄悄抬头，看见他的手势，立刻低下头，假装打盹。
刀疤走回来，往火堆里扔了根干柴：“明天带他们去东边看看，顺便试试那男的反应。要是真不行，就地处理。”
龙弋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耳朵竖得像狼。
东边？又是东边。他们嘴里的“东边”已经出现三次了——捕鱼、找葱、巡查。
可蒋雨萌昨天带回的植物样本里，东侧林区根本没有可食用的野葱生长条件。
这帮人要么根本没去过东边，要么……东边藏着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
他缓缓睁开一条缝，看见刀疤正低头检查无线电，天线歪斜，频率调在民用求救波段，但从始至终没收到任何回应。
骗鬼呢。
一个真正等待救援的人，不会在这种天气还坚持发摩斯码。除非……他们根本不是在等救援。
而是在等人来接头。
他嘴角微微抽动，差点笑出声。
这群人以为自己演得很像？殊不知每一句话都在露馅。
火堆渐弱，刀疤打了个哈欠，冲老四使了个眼色：“你守着，我眯会儿。”
老四点头，拎着枪坐到高处石头上，视线扫向林子深处。
龙弋依旧靠着木桩，呼吸绵长，像睡熟了。
但他的右手，始终搭在刀柄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一道刻痕——那是他昨晚偷偷用石头划的，代表“明日必离”。
唐芯蜷在地上，盖着件破外套，眼睛闭着，睫毛却微微颤抖。
她在等。
等龙弋下一个手势，下一个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