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十八年七月初三，北京。
盛夏的闷热笼罩着紫禁城，皇极殿旁的“帝国最高统帅部”议事厅内。
这是一间新辟的殿堂，四壁悬挂着从大明两京十三省到欧罗巴、阿非利加的巨幅地图，中央则是一个长三丈、宽两丈的巨型欧亚非沙盘，山脉、河流、海岸线精细入微，各色小旗标注着敌我态势。
辰时正，钟鼓齐鸣。
太子朱厚照身着玄色绣金蟠龙常服，端坐于北面主位。
左侧首座是陆仁，其后依次是刘健、谢迁、刘大夏、沈默。右侧则设了两张空椅——那是为远在万里之外的王阳明、林啸风预留的席位，但椅前各摆着一台特制的电报收报机，一名译电员肃立其旁。
更外围，是国防部、海军衙门、后勤总署等三十余名高级将领与官员。
人人屏息凝神，知道今日之会，将决定帝国未来十年甚至更久的国运走向。
“诸卿。”朱厚照开宗明义，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自瀛洲定、南海平、西域进，我大明兵锋所向，似无不摧。然今日召诸位至此，非为庆功，而为谋远。”
他站起身，手持一根细长的檀木指挥棒，走向中央沙盘。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移动。
“看这里。”棒尖点在哈密，“阳明公‘铁流’集群，三月西征，连克十一城，现已据撒马尔罕，兵锋抵锡尔河畔。”棒尖向西滑动，划过一片代表山脉的褐色起伏，“前方，是奥斯曼帝国真正的东方屏障——科佩特山脉与锡尔河上游峡谷。敌集结重兵于此，欲阻我西进。”
棒尖随即跳至南海，点在曾母暗沙附近：“再看这里。啸风将军南洋舰队，四月西出，如今舰队列阵于阿拉伯海东口。”棒尖沿印度西海岸上移，“其当面之敌，乃葡萄牙之印度残余、阿拉伯诸酋长国舰船，以及奥斯曼之红海舰队一部。”
朱厚照的指挥棒最后重重敲在沙盘上君士坦丁堡的位置，又划向罗马、里斯本、伦敦。
“陆上，我军距奥斯曼心脏尚有数千里，中间横亘群山、大河、荒漠。海上，我舰队距欧罗巴本土，更有万里重洋、无数敌垒。”他环视众人，“若各自为战，陆上孤军深入，海上远洋无依，虽能胜于一时一地，终难竟全功。故——”
他停顿，目光与陆仁交汇。陆仁微微颔首。
“故，今日之议，旨在拟定一套能贯穿东西、联动海陆、毕其功于一役的总体方略。”朱厚照的指挥棒在沙盘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此战，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全球格局之重塑。此战略，孤与陆师傅拟名为——‘巨龙之颚’。”
殿内一阵低低的骚动。许多人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陆仁适时起身，接过话头：“殿下所言‘巨龙之颚’，取义双颚合围，碎敌脊梁。”他走到沙盘另一侧，手指从大明本土向西，“北颚，乃我‘大陆桥’延伸之钢铁洪流，以王阳明将军所部为锋镝，平推西域，凿穿奥斯曼，最终目标——”他的手指坚定地按在中欧平原，“抵近欧罗巴陆上东大门，或是维也纳城下，或是多瑙河畔。”
他的手指又滑向海洋：“南颚，乃我‘深蓝锁链’西进之无敌舰队，以林啸风将军统帅，肃清印度洋，控制红海与波斯湾门户，前出阿非利加之角，最终——”手指划过好望角，指向欧洲西海岸，“出现在泰晤士河口、塞纳河畔，或是直布罗陀海峡之外！”
陆仁双手虚合，仿佛将整个欧亚非大陆拢于掌中：“当北颚陆上铁流与南颚海上舰队，于欧罗巴东西两侧同时施加不可抗拒之压力时，便是巨龙之颚合拢，旧大陆霸权彻底崩解之日。届时，我大明方有资格言——天下归一，海晏河清。”
这番描绘过于宏大，以至于不少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感到呼吸急促。
跨越数万里、持续数年的联合作战，史所未有。
“此非虚言。”朱厚照回到主位，肃容道，“今日会议，首要便是确立此战略，授予前线统帅相应权限，并调集举国之力保障。王将军、林将军虽不能亲至，但电报线路已通，可同步参议。”
他示意译电员准备。很快，两台电报机先后响起有节奏的嗒嗒声。译电员迅速译出，由内侍高声宣读：
“臣王阳明，自撒马尔罕叩首。‘巨龙之颚’之策，深合兵法‘正合奇胜’‘以迂为直’之要。陆上北颚，臣部当仁不让。然当前阻于锡尔河天险与科佩特山脉，敌依险固守，急切难下。恳请统筹海军动向，若南线海上能施压波斯湾或红海，迫使奥斯曼分兵南顾，则我陆上突破可事半功倍。另，远程作战，后勤为命脉，恳请后方保障不绝。”
“臣林啸风，自阿拉伯海‘镇海号’旗舰叩首。‘巨龙之颚’，气魄吞天，臣与麾下将士，愿为南颚利齿。舰队已完成第一阶段休整补给，随时可执行第二阶段任务：前出阿拉伯海，夺取亚丁湾或阿曼要港，切断奥斯曼与印度、波斯之海上纽带。然远洋奔袭，孤悬海外，补给、维修、伤病皆为大难。需建立可靠前进基地链，并望陆上能在波斯湾方向有所策应，牵制敌岸防力量。”
两位前线统帅的回应，既有振奋，也有务实的困难陈述。
这正是最高统帅部需要协调解决的。
会议随即进入具体规划。
在朱厚照主持下，陆仁、刘大夏等人逐项审议：
第一，战略授权与指挥体系。 正式颁布《“巨龙之颚”全球战略纲要》，明确王阳明为“北颚集群总指挥”，林啸风为“南颚集群总指挥”。设立“统帅部联络处”，专司海陆两线情报互通、战略协调。
授予两位前线统帅更大临机决断权，特别是林啸风，准其“凡于印度洋及以西海域，遇敌可控之港口、岛屿，皆有权攻占并暂管，以资舰队之用”。
第二，南颚舰队任务细化。 林啸风“西洋远征舰队”任务明确分三阶段：
肃清印度洋： 一个月内，夺取或确保锡兰、马尔代夫、查戈斯群岛等关键岛屿控制权，建立中转基地。清扫阿拉伯海东部残余欧洲舰船。
控制海峡门户： 两个月内，进军阿拉伯海西部，攻克战略要地索科特拉岛，并伺机夺取阿曼的马斯喀特或波斯湾口的霍尔木兹岛，实现对波斯湾出口的钳制。
前出非洲之角： 视情况，在建立稳固前进基地后，派分舰队南下，探索并尝试在非洲东海岸建立补给点，为最终绕行好望角进入大西洋做准备。
为此，工部与海军衙门承诺，将在三个月内，增派四艘新下水的“宝骏级”改进型运补舰、两艘专用医疗船加入远征舰队序列。
第三，北颚陆上攻势与后勤保障。
王阳明部当前首要任务是突破锡尔河-科佩特山脉防线。
统帅部同意其“稳扎稳打，勿贪速进”的方针。后勤方面，沈默汇报：“大陆桥”铁路主线已铺过吐鲁番，向西正以每日五里的速度向焉耆延伸。
同时，组织了三支庞大的“宝骏”卡车运输队，每队有卡车两百辆，采用“接力转运”方式，将物资从铁路终点源源不断运往撒马尔罕前线。已在沿线设立十二个大型兵站和野战维修厂。赵德柱补充，格物院根据前线反馈，已着手改进“墨翟”战车的履带和散热系统，并试制了二十辆增强越野能力的“宝骏丙型”卡车，即将西送。
第四，战略协同节点。
陆仁特别指出，当林啸风舰队控制阿拉伯海西部，而王阳明陆上集群逼近波斯湾北岸时，两地直线距离可能缩短至一千里以内。这是实现首次战略协同的关键窗口。“届时，舰队可为陆上提供侧翼情报、甚至炮火支援；陆上可为舰队夺取港口、提供陆基掩护。虽非直接会师，但其威慑与联动效应，将远超各自为战。”
会议从辰时持续到申时，午膳仅以简单茶点匆匆对付。
最终，一份盖有皇帝玉玺、太子监国印、统帅部众臣联署的《“巨龙之颚”战略执行令》正式形成，通过专线电报，发往撒马尔罕与阿拉伯海。
朱厚照最后起身，目视远方，仿佛能穿透宫墙，看见万里之外的烽烟：“此令既出，便无回头箭。朕与诸卿，与前线数十万将士，乃至与亿兆大明子民，皆已绑于此战车之上。或开创万世未有之业，或……然朕坚信，天命在我，人心在我，格物之力在我！此战，必胜！”
“大明万胜！”殿内山呼。
战略的宏图绘就，执行的艰难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