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外,曹刘联军临时大营。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并不融洽。曹昂端坐主位,面色沉稳,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程昱、曹真、曹彰等曹军将领立于左侧。右侧是以严颜为首的刘备军将领,简雍、伊籍陪坐,张绣、刘封等人按剑而立。
争论的焦点,依然是那个老问题:谁先去探街亭这块可能是铁板,也可能是陷阱的骨头?
程昱捋着胡须,慢条斯理:“严将军,街亭乃陇山咽喉,地势险要。张羽用兵诡诈,岂会不设防?当以精锐小队先行探查,摸清虚实。我部史涣将军麾下有一营精锐,惯于山地斥候,正堪此任。”
简雍立刻反驳:“程军师此言差矣。探查敌情,贵在仔细周全。我部侯选将军所领,乃凉州旧部,熟悉陇山地貌,且更为谨慎。况我军负责粮草转运,对道路情况本就需先行勘察。于情于理,都应由我军先行。”
伊籍在一旁帮腔:“正是。且两军既为盟军,当同进同退,共担风险。岂有让友军单独涉险之理?不若……各自派遣一支小队,齐头并进,互相也有个照应。”
帐内顿时响起低声议论。曹军将领面露不悦,刘备军将领则暗暗点头。
曹昂与严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明白,这所谓的“同进同退”,不过是推诿扯皮的漂亮话。谁都不愿让自己的精锐去趟可能存在的雷区。
最终,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扯皮,双方勉强达成协议:各派一支千人队,由史涣和侯选共同率领,前往街亭探查。主力则暂驻五里外,等待消息。
次日清晨,两支被推出来的“探路先锋”,懒洋洋地拔营出发。
史涣和侯选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两千名大多面带愁容、脚步拖沓的士兵。这些人里,既有曹军收编的凉州降卒,也有刘备麾下的益州兵,都是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部队。
“侯兄,”史涣看着远处街亭方向隐约的轮廓,忽然咧嘴一笑,压低声音道,“知道为啥是咱哥俩领着这活儿吗?”
侯选冷哼一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还能为啥?咱们头上顶着‘降将’俩字呗。这种送死的差事,可不就得咱们这些‘外人’来干?”
“可不是嘛,”史涣笑容里带着嘲弄,“赢了功劳是主将的,输了死了……嘿,正好清理门户,还省了粮饷。”
两人相视,竟同时发出低低的、心照不宣的笑声,在这肃杀的行军队伍中显得有些诡异。
“那……侯兄有何打算?”史涣眼神闪烁。
侯选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打算?史兄不是已经有了吗?这五里路……咱们走了快半天了,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不是还没到吗?”
史涣会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引得前面不少士兵回头张望。
果然,这两千人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眼看日头偏西,距离街亭还有差不多一里地,侯选就举起手:“停!原地扎营!明日再探!”
下面有愣头青士兵不解,大着胆子问:“侯将军,眼看就要到了,为何不直接探明再扎营?也好早点回去复命……”
他话没说完,侯选脱下沾满泥土的靴子,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骂道:“你懂个卵!军机大事是你个小卒能妄议的?再废话,这先锋官让你来当?!”
那士兵被砸得眼冒金星,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再不敢吭声。周围其他老兵油子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有人偷偷嗤笑。在这支队伍里混久了,谁不知道“探查”二字的真正含义?那就是“磨洋工、保小命”。
于是,两千人马在距离街亭一里外的地方,心安理得地扎下营寨,升起炊烟。仿佛他们不是来探查敌情的先锋,而是来郊游野炊的。
又一日,天色大亮。
史涣和侯选睡到日上三竿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磨蹭了许久,队伍才再次缓缓向前蠕动。
到了距离街亭入口只有几百步的地方,侯选勒住马,目光在寂静得可怕的街亭街道上扫过。青石板路空空荡荡,两侧土坯房屋门窗紧闭,连只野狗都看不见。只有风吹过街巷发出的呜呜声,像是鬼魂的低语。
他随手指向昨天那个多嘴的士兵:“你,去前面看看。”
那士兵脸色“唰”地白了,双腿不由自主地打颤:“将、将军……就、就小人一个去吗?”
侯选皮笑肉不笑:“怎么?一个不够?那你问问,谁愿意陪你去?”
士兵求助般地看向周围的同胞。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伙伴,此刻却纷纷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有的假装整理绑腿,有的抬头看天。残酷的现实瞬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明白了。在这支队伍里,像他这样没背景、没靠山、又不懂“规矩”的新丁,就是用来填坑的炮灰。
咽了口唾沫,士兵握紧了手中劣质的长矛,咬了咬牙,孤零零地走向那座死寂的集镇。
远处山梁上,隐藏在伪装网下的李元霸透过千里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他娘的,就派一个人?这帮缩头乌龟!”
旁边的赵无忌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同时用手语快速比划:【保持静默,可能是诱饵,观察后续。】
张通眯着眼睛,手指轻轻搭在弩机扳机上,瞄准镜里的十字稳稳套在那名孤独士兵的身上,但并未击发。
那士兵战战兢兢地踏入街亭。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清晰的回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不敢靠近那些黑洞洞的门窗,总觉得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只是沿着主街走了百十步,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一番,又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他在一个岔路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敢拐进去。独自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待了约莫一刻钟,恐惧已经快把他吞噬。他再也不敢停留,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街亭。
回到侯选马前,他喘着粗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禀、禀报侯将军!街亭……街亭之内,空无一人!并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