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上层控制区的路,比下去时感觉更短。阶梯在身后闭合,将地底那庞大、冰冷、暂时被“诈骗”安抚的矩阵空间隔绝。但空气中残留的、来自观测站的“非人秩序”感,以及脚下依旧隐约传来的、规律的“上浮”震颤,无不提醒着众人,那短暂的平静何其脆弱。
控制区内,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倒计时荧光数字刺眼地显示着:三十七分钟。
寒洲正快速向刚刚返回的青思渊汇报现状:“……观测站主体上浮速度减缓百分之八十五,能量活跃度稳定在‘待机扫描’模式。外部观测者集群悬停在预定坐标,没有进一步动作,但能量读数显示它们正在持续进行高精度扫描,重点似乎是我们的地下结构和……您与缃珩先生的能量特征。”
他顿了顿,调出另一组数据:“‘秩序之裁’发射装置已完成最终充能,坐标锁定无变化。维稳会频道侦测到大量加密通讯,他们在调整周边封锁线,似乎准备在打击后进行收尾清理。”
“归墟城自身情况?”青思渊问,目光扫过角落。沐秋和汐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被安置在光苔最浓郁处。简璃也已被石心带回,躺在旁边另一张医疗床上,眉头紧锁,偶尔发出轻微的、含义不明的呓语,显然前代数据的冲击还未完全平复。缃珩半靠在珀莉临时组装的支撑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正小口抿着沐秋之前准备的、加了蜂蜜的安神茶。
“结构裂缝已初步稳定,石心和珀莉正在用备用材料和能量进行紧急加固。防御系统全功率运转,但能量消耗巨大,‘沉寂信标’最多还能维持高强度干扰二十五分钟。另外……”寒洲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无奈,“部分内部非关键系统因之前的震动和能量波动出现故障,包括循环水过滤系统和……厨房的能量炉。”
最后一点让正在偷偷从口袋里摸能量棒的珀莉动作一僵,哭丧着脸:“啊?我的便携加热器也坏了!那岂不是连泡面都没得吃了?”
这微不足道的抱怨,在末日倒数中显得格外荒诞,却又透着一丝真实的焦躁。饥饿和疲惫,同样是敌人。
缃珩虚弱的笑声响起:“别担心,珀莉。我偷偷藏了点沐秋做的蜜光果干,应该没被震坏……”他说着,想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动作却牵动了内伤,疼得龇牙咧嘴。
青思渊走到他身边,没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一缕精纯温和的混沌灰气渡入,帮他稳住紊乱的气息。同时,另一只手从自己随身的小空间里(冥尘构筑的便携存储)取出几支高浓缩能量液,抛给珀莉和守在旁边的石心。
“优先保证战斗人员体力。”他言简意赅。
石心点头,仰头灌下。珀莉看着手里冰凉的能量液,又看看缃珩忍痛还想着分享果干的样子,再看看昏迷的沐秋,鼻子一酸,赶紧低头猛吸能量液,掩饰发红的眼眶。
鸦悄无声息地回到他惯常的阴影位置,九节鞭缠绕在臂,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入口和通讯屏幕。窃影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过昏迷的简璃,又看了看青思渊,挑了挑眉,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位“临时数据库”和下面那个“大家伙”?
青思渊走到中央控制台前,双手按在台面,冥尘与混沌灰气同时流转,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接入归墟城的能量网络和监控系统。瞬间,海量的数据流在他那双异变的瞳孔中倒映、分析、整合。
“观测站的‘延迟唤醒’指令,预计还能维持六到八分钟。”他声音平静地宣布,“之后,它会开始执行‘变量现场确认’,即对我们进行深度扫描。这种扫描无法完全屏蔽,但可以误导和干扰。”
“如何误导?”墨恒立刻问道,他的千幻灵镜悬浮在一旁,镜面映出复杂的空间模型。
“利用‘砧的纹路’。”青思渊语出惊人,“观测站的目标是确认导致‘砧体裂缝’的变量。我们可以主动暴露一丝被‘砧的纹路’感染的、属于我们但被混沌灰气‘覆盖’的区域——比如,我体内炼化潮汐之力时残留的些许‘终结惯性’,或者缃珩净化源点时沾染的微量‘污染回响’。”
他看向缃珩:“会很痛,且有一定风险,但能让它的扫描聚焦于这些‘表层伤痕’,而非我们的核心本质。同时,寒洲,你配合我,在归墟城能量场中模拟出更大范围的、轻微‘砧体裂缝’的能量假象,将它的注意力从具体的人,暂时分散到这片区域。”
“声东击西,外加一点苦肉计。”窃影吹了声口哨,“守河人,你玩战术的心也挺脏啊。”
青思渊没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道:“在这段扫描期间,是我们应对‘秩序之裁’的唯一窗口。石心,鸦,窃影,你们三个,组成突袭小队。”
被点名的三人神情一凛。
“目标:秩序方舟第七能源反应堆附近的‘秩序之裁’发射平台。任务:在发射前,破坏或瘫痪其核心发射组件。不需要彻底摧毁,只要让它错过这唯一的发射窗口即可。”青思渊调出发射平台的模拟结构图,标注出几个关键弱点,“珀莉会为你们准备特制干扰装置和快速撤离信标。墨恒提供实时空间坐标修正和最优路径。我会在发射前十三分钟,为你们强行打开一条直达平台外围的短时空间通道,但只能维持十五秒。通道出口必然在敌人防御圈内,一出现就会遭遇猛烈攻击。”
“明白。”石心瓮声应道,岩甲微微发亮。
鸦沉默点头,手指拂过九节鞭鞭柄。
窃影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终于有点刺激的活儿了。”
“我会在归墟城,同步干扰观测站的扫描,并为你们的撤离制造二次通道机会。但主要依靠你们自己。”青思渊看向他们,“时间窗口极窄,风险极高。有任何问题?”
石心摇头。鸦:“没有。”
窃影笑嘻嘻:“问题就是,报酬怎么算?这次可是玩命。”
青思渊看着他,忽然道:“如果成功回来,你可以从我的私人库存里,挑一件‘纪念品’。”
窃影眼睛瞬间亮了:“成交!早就看上你上次从那个古墓副本里带出来的‘永静之沙’了!”
“突袭行动,代号‘断铡’。”青思渊定下名称,“准备时间,五分钟。五分钟后,空间通道开启。”
他看向寒洲和墨恒:“‘砧的纹路’模拟与扫描干扰同步准备。缃珩,你稳住心神,配合我暴露‘伤痕’。”
缃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新生心火,同时小心翼翼地触及之前净化时残留的、被混沌灰气压制的污染刺痛感。
珀莉已经冲向她的工作台,叮叮当当地开始组装特制装备。石心、鸦、窃影聚到一旁,快速确认装备、交流突入后的简单战术。
控制区内,瞬间从凝重的等待,进入了高速运转的临战状态。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倒计时,在屏幕上无情跳动:三十六分钟。
地下,被诈骗的古老观测站,即将开始它的“体检”。
天上,毁灭的铡刀,正在落下。
而一群伤痕累累、却不肯放弃的人们,即将向死而生,执行一场几乎不可能的“断铡”行动。
归墟城的命运,心象回廊的未来,或许都在这最后的三十多分钟里,被推向不可预知的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