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城的暮色被一道灰黑色流光撕成两半。莫离的葬魂领域如同裹挟着千万怨灵的海啸,在撞碎城防光幕的瞬间,将二十丈高的青石城墙震出蛛网般的裂痕。城楼上的守军只觉眼前一花,那道人影已化作残影掠过护城河,靴底擦过水面时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冻结成冰晶的凄厉哀嚎。
他来了。
带着灵蚀区万年不散的死寂,带着突破时崩碎的枷锁残片,更带着与云无月心髓共鸣的灼痛。但当锁灵柱广场的景象撞入眼帘时,所有的力量都在经脉里凝成了冰 —— 刑台高台上,那道曾在他梦里萦绕千遍的身影,此刻像被抽去所有生机的纸鸢,瘫倒在染血的玄铁刑架旁。
云无月的白发沾着石粉与血痂,在夜风里蜷曲成枯死的藤蔓。曾经清冽如霜的面容上,皱纹深如刀刻,仿佛百年光阴在剜心瞬间全部碾进皮肤。最刺眼的是胸口那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却没有鲜血流出 —— 她的心脏,已经化作了那道飞向莫离的碧绿流光。
无月 ——!!!
咆哮从胸腔最深处迸发,震得锁灵柱顶端的符文剧烈明灭。莫离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视网膜上烙印着的,是云无月唇角那抹即将凝固的血迹,是她眼睑下未及滑落的泪滴,更是刑架上那道被生生剜去的血色痕迹。这声怒吼裹挟着融脉境巅峰的力量,将广场中央的青铜鼎震得当场炸裂,滚烫的香灰如黑雪般漫天飞舞。
灰暗的葬魂领域以他为中心轰然展开,如同死神抖开的斗篷。领域边缘的修士突然感觉脚踝被无形大手拽住,有的瞬间被压得单膝跪地,铠甲接缝处渗出鲜血;有的则像断线木偶般飘向空中,在重力紊乱中发出惊恐的尖叫。更骇人的是那些从灰雾中显形的怨魂 —— 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胸口都有与云无月相似的伤口,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抓向活人,凡是被触碰的修士,脑海中立刻炸开至亲在锁灵柱下化为飞灰的画面。
莫离的身影在领域中化作残影。他掠过惊恐的人群时,衣摆带起的死寂之气让十步内的花草瞬间枯萎,地砖上蔓延出蛛网状的冰纹。而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道即将坠入尘埃的碧绿流光上 —— 那不是普通的玉髓,而是云无月用魂魄织就的生命火种,核心处隐约可见心跳般的光纹在搏动。
当指尖触碰到玉髓的刹那,一股带着体温的温润突然炸开。鸽卵大小的玉髓在掌心化作液态流光,顺着经脉涌入心脏的瞬间,莫离仿佛看见云无月站在一片光明中对他微笑,发丝间飘落的不是血痂,而是初雪般的玉屑。紧接着,右臂上传来万蚁噬咬的剧痛 —— 那道由宗主亲手种下的镇魂印枷锁,正在玉髓的净化之力下发出高频震颤,漆黑符纹如遇阳光的墨汁般迅速淡化,露出其下被封印多年的命魂印记。
滋滋 ——
皮肤表面腾起细小的青烟,枷锁崩解的脆响连串响起。莫离清楚地
见,那些曾如附骨之疽的阴寒能量,正被玉髓的碧绿光芒撕成碎片,顺着毛孔排出体外,在地面上凝结成黑色的泪滴状晶体。更深处,丹田中沉寂多年的命魂之力如同苏醒的巨龙,携带着葬魂领域的死寂与玉髓的生机,在经脉中形成前所未有的能量风暴 —— 融脉境巅峰的屏障应声而碎,他的感知力瞬间穿透锁灵城, 见了地底三十丈处锁灵柱根系般蔓延的符文网络。
但比力量觉醒更汹涌的,是涌入识海的记忆碎片。云无月在刑台上承受的每一道剧痛,她在剜心时咬破舌尖也要保持清醒的决绝,甚至连心脏被剥离时那一瞬间的空茫,都通过玉髓的共鸣,毫无保留地刻进了莫离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剜去了一块,鲜血顺着唇角滴落,却在接触到玉髓光芒时化作细小的光点。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低语混着血沫溢出嘴角,莫离的指尖轻轻划过云无月脸上的皱纹 —— 那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生命力过度透支的代价。她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只剩下骨架与残魂,胸口的空洞边缘还泛着微光,那是玉髓剥离时留下的生命余韵。当他将她抱入怀中时,发现她后颈处的旧疤正在渗出金粉,那是当年为保护他而留下的伤痕,此刻却像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
葬魂领域突然剧烈震颤。莫离抬起头,血色瞳孔中倒映着踉跄后退的百里青。这位天工宗宗主的蟒袍已被冷汗浸透,右手握着的斩仙剑在发抖,剑尖指向莫离的手背上,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在渗出 —— 那是领域内的怨魂穿过他的护体罡气留下的印记。
你... 你竟敢... 百里青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音,视线落在莫离掌心的玉髓上,瞳孔骤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毁掉锁灵柱会让整个灵域...
住口!
莫离的低喝让方圆百丈的空气瞬间结冰。他站起身,云无月的躯体被轻轻放在刑台边缘,衣摆拂过她垂落的手指时,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皮肤正在透明化 —— 那是生命力完全流逝的征兆。他缓缓转身,葬魂领域的灰雾在身后凝聚成巨大的虚影,那虚影的轮廓与灵蚀区的石化兽骨一模一样,张开的巨口仿佛要吞噬整个锁灵柱。
你们用锁灵柱榨干地脉时,可曾想过灵域的死活? 莫离向前踏出一步,地面的青石板应声碎裂,裂缝中溢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地脉怨灵的哀嚎,她在刑台上揭露真相时,你们用石刀剜她心脏时,可曾想过自己吸的是谁的血?
话音未落,他掌心的玉髓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的光辉。碧绿光芒扫过之处,锁灵柱表面的暗红符文发出玻璃破碎的脆响,那些维持了千年的禁锢纹路,正在玉髓的净化之力下寸寸崩裂。更惊人的是,莫离的右臂完全透明化,命魂印记在皮肤下游走如活物,与玉髓的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
百里青终于意识到恐惧。他疯狂地捏碎腰间的传讯玉符,却发现所有灵力都被葬魂领域冻结在经脉里。当莫离的视线转向锁灵柱时,他清晰地看见,那根矗立千年的巨柱正在轻微颤抖,柱身上的献血纹路开始逆流,如同被倒抽的毒液。
这根柱子,吸了太多人的血。 莫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所有人的灵魂发寒,从今天起,它再也吸不了任何人的血 —— 包括你,百里青。
玉髓的光芒突然化作千万道细针,刺入锁灵柱底部。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个锁灵城开始倾斜,远处的山峦间腾起遮天蔽日的尘雾。莫离单手握拳,命魂石匕在掌心凝聚,这一次,刃身不再是灰暗的死寂,而是缠绕着碧绿的生机 —— 那是云无月用生命为他铸就的利刃。
无月,你看。 他轻声对着怀中的躯体说道,指尖掠过她逐渐透明的脸颊,我们说好要一起打破这枷锁的,现在,该让这些吸人血的柱子,偿还所有的债了。
锁灵柱顶端的符文在瞬间全部熄灭。当莫离挥出石匕的刹那,葬魂领域与玉髓之力同时爆发,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裂缝。在无数惊恐的目光中,那根象征着绝对权威的巨柱,如同被抽去脊梁的巨兽,缓缓向一侧倾倒,柱身断裂处喷出的不是碎石,而是积压千年的地脉精血,化作血雨洒落在锁灵城的每一寸土地上。
百里青发出最后的尖叫,却被莫离的领域之力生生碾碎。当锁灵柱轰然倒塌的巨响回荡在天际时,莫离低头看着怀中的云无月,发现她的嘴角竟泛起一丝极浅的微笑,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看到了想看的景象。
别怕,我在。 他轻声说道,掌心的玉髓突然分出一缕流光,渗入她胸口的空洞,我们的路,还没走完。
葬魂领域的灰雾开始收拢,裹挟着破碎的锁灵柱残片与漫天血雨,在莫离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没有人注意到,云无月垂落的指尖上,正凝结着一颗细小的光点 —— 那是玉髓残留的生命力,也是他们与这个世界的恩怨,才刚刚开始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