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停了。
段逸站在西南高地，手还贴在太阳穴上。他感觉到大地力士组长传来的消息——敌人就在下面，没动，也没走。这样反而更危险。
他知道凯瑟琳已经布置好防线。弩炮对准了位置，幽影斥候换了地方，林语者的荆棘也埋好了。该做的他都做了。
但他还是不放心。
指挥部就在这附近。如果敌人冲进来，所有计划都会乱。物理防线能挡住攻击，但防不了魔法。他需要一层真正的保护。
这时，他体内的“生命之种”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前线子体传来的信息，也不是精神链接的波动。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他。很弱，但很清楚。来自翡翠之心主殿下面的遗迹深处。
他收回感知，对凯瑟琳说：“我下去一趟。”
凯瑟琳抬头看他一眼，没问原因，只说：“十分钟没信号，我就派人接应。”
段逸点头，转身走向主殿。
他穿过幻象门禁，推开石门，沿着螺旋楼梯往下走。空气越来越冷，墙上有淡绿色的光，是苔藓发出来的。台阶很旧，踩上去没有声音。
他走到最底层，进了一间密室。
房间中央有个石台，上面嵌着一块碎掉的石板。石板上有断裂的符文，像是被人打断的。边上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这是防御法阵的残片。
段逸走过去，把手放在石板上。他闭眼，用“生命之种”的力量，慢慢把能量送进符文的缺口。
绿光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然后灭了。
石板上的裂缝反而变大了一点。
他皱眉，再试一次。这次加大力度，绿色的能量像水流一样涌进去。
石板突然震动，绿光猛地亮起，接着“啪”一声，一道裂痕炸开，能量倒流回来，撞得他胸口一闷。
他退后一步，喘了口气。
不行。他的能量进不去。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绿色的皮肤，尖尖的指甲，哥布林的身体。他能创造生命，能让工兵从土里长出来，能让森林快速生长。
可这块石头不认他。
不是能量不够，也不是材料问题。是他的能量太“新”，太“人工”。这个法阵是古代精灵留下的，属于自然的力量。两种能量对不上。
他准备放弃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艾莉安娜走了进来。
她没穿战斗服，还是那身月白色的长袍，银发披肩，手里拿着法杖。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石台前。
“你在用力硬推。”她说，“可这法阵是‘歌’，不是‘命令’。”
段逸没说话。
艾莉安娜伸手，指尖轻轻碰符文的缺口。她闭眼，开始低声唱歌。
声音很轻，像风吹树叶，像水滴石头。每个音都很自然，不快也不慢。
随着她的歌声，石板上的符文亮了起来。不是绿色，是淡淡的翠色，像春天的新叶。
段逸明白了。
他是种植者，靠的是控制和规划。他把指令编进去，让生命按他的想法长。
她是咏唱者。她不命令自然，她和自然一起动。
他之前错了。他想用自己的能量去“启动”法阵，就像给机器通电。但这不是机器，是活的东西。
他重新站到石台前，不再强行输入能量。他把“生命之种”的力量变成一条细流，慢慢流向艾莉安娜的歌声。
两股力量碰到的瞬间，石板猛地一震。
翠绿的光顺着裂缝蔓延，像树根扎进土里。断开的符文慢慢连上，空中出现虚线，把缺口补全。
艾莉安娜还在唱。
段逸继续送能量，不再主导，而是配合。她的魔力像树干，他的能量像枝叶，缠在一起，唤醒沉睡的法阵。
一个符文亮起，又一个符文亮起。
整个密室开始发光。
墙上的古老纹路被激活，能量顺着地脉往上传。地面轻轻晃动，不是敌人，是地下的法阵在动。
段逸抬头看天花板。
他知道，那层能量正在升向地面。
外面。
领地上空，空气突然扭曲。
一道半透明的绿光从中心扩散，像水波一样铺开。直径超过五百米，形成一个半圆，罩住中层和核心区。
护盾刚成，试验区那边扔来一枚火焰果。
这是林语者提前安排的测试。火球砸在护盾上，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荡起一圈波纹，就被吸掉了。
一点热气都没透过来。
段逸站在密室里，抬头看上方隐约的光。
他没说话。
艾莉安娜停下歌声，手指还贴在符文上。她看着石板，轻声说：“它认出你了。”
段逸终于开口：“不是认出我……是认出了‘生命’。”
艾莉安娜转头看他。
段逸的手还放在石台上，绿色的能量还在流动。他眼神平静，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像做完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
他低头看符文的光，开始记下能量怎么运行。不是为了复制，是为了懂。他想知道这种共鸣是怎么发生的，以后能不能用在别的地方。
比如，别的子体能不能也连上这个系统。
或者，能不能把法阵拆开，装到别的区域。
他在心里列了个清单：要研究能量频率，要测不同材料的传导效果，要记录艾莉安娜的节奏和魔力曲线。
艾莉安娜没打扰他。
她站在旁边，看翠绿的光映在他脸上。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哥布林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亵渎者。
他不是在破坏。
他是在重新理解生命。
几分钟后，段逸收手。
能量停了，但石板上的光没灭。它自己亮着，像是彻底被激活了。
他转身走向楼梯。
艾莉安娜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台阶。脚步很轻，在窄道里回响。
回到主殿时，阳光从高窗照进来。外面风很大，旗帜哗哗响。护盾在空中泛着微光，像一层看不见的膜。
段逸站在门边看了几秒。
他知道敌人还在地下，随时会冲上来。他也知道凯瑟琳在等他下令反击。
但他不怕了。
他有了底气。
不只是因为护盾。而是他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他一个人做不到。只要找对人，就能做到超出想象的事。
他走出主殿。
艾莉安娜跟在他右边半步。
风吹起她的银发，也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抬起手，摸了摸耳朵边。
那里还有一点翠绿的光，像是被什么温柔的东西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