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的气氛愈发融洽，大家都吃了个七八分饱，谈话也进入了更实质性的阶段。
“怎么样，程书记，我们江南省不错吧？不仅经济活力足，这饮食文化也颇有底蕴。”庞省长带着几分自得的口吻说道，随即热情地安排，“下午你们代表团先休息一下，我安排人带你到处走走看看，考察一下我们最新的几个产业园区？”
“庞省长，您太客气了。江南省我可是常客，基本上一年得来好几趟，调研、学习、开会，对这里算是比较熟悉了。”程度笑着婉拒了专门的考察安排，表明自己并非走马观花。
“这倒也是！”庞省长哈哈一笑，“说不定有些新落成的项目，你比我知道得还早、还详细呢！”
“这我哪敢跟您比，您可是江南的当家人。”程度谦逊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笑容，双手一摊，进入了正题，“江书记、庞省长、边书记，我这次可是带着艰巨任务来的，身上压着担子呢。您们三位领导可不能光用美酒佳肴招待我，最后让我空着手回去交差吧？那我可就真要在汉东常委会上坐蜡了。”
“看看，年轻人就是心急。”江正源指着程度，对庞、边二人笑道，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包容，“程度，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我们坐在这里一起吃饭，就不会让你为难。合作的大门一直是敞开的。”
“是啊，程书记，”省委专职副书记边牧城接过话头，笑容可掬地安抚道，“放心吃饭，养足精神才好开展工作嘛。”
他心下明了，此次程度来访，江南省给出了超高规格的接待——在家的省委常委几乎全部到场，由省委书记、省长和他这个副书记亲自作陪。
这种规格通常是用来接待上级领导或者极其重要的盟友的。
即便是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亲自前来，也未必能享受到如此礼遇。
、大家心照不宣，这面子主要是卖给江正源和程度本人的，自然不会在原则上让程度难堪。当然，对于他手下具体谈判的人员，在条款细节上据理力争、寸土不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江书记、庞省长、边书记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一大半了！”程度闻言，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举起酒杯，“我敬三位领导一杯，感谢盛情款待，也预祝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推进。”
众人举杯共饮。
放下酒杯后，江正源神色认真了些，他拍了拍程度的肩膀，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程度，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玩那些虚头巴脑的没意思。你们汉东想在此次三地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首先且不论我们江南省内部是否同意，我敢断言，魔都方面是绝对不会点头的。他们的定位和体量摆在那里，不可能接受由汉东来主导全局。”
“江书记，您说的在理。但事情总得谈了才知道深浅，摸清对方的底线。”程度并没有轻易放弃，他展现出了韧性，“我认为，现阶段最重要的不是争这个‘名分’，而是先建立起有效的沟通机制和合作框架。把合作的盘子做大，把共同利益做实。至于未来具体项目中谁的话语权更大，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以根据具体项目的性质和各方投入来动态调整。庞省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巧妙地将问题抛给了庞龙，寻求支持。
“程书记果然胸怀开阔，格局宏大！”边牧城副书记适时地插话，由衷地赞了一句，然后立刻见缝插针地提出了一个具体诉求，“既然程书记有如此格局，那不知道能否帮忙促成一下，让天河集团在我们省重点打造的‘机器小镇’项目上，增加一些投资？特别是在工业机器人应用和研发中心方面。”
他知道天河集团与程度关系匪浅，想借此机会争取资源。
“边书记，您这可是问错人喽。”程度立刻笑着摇头，界限划得很清，“企业的投资行为是市场主导，您应该直接去和天河集团的战略投资部门对接洽谈。不过，就事论事，您提到的这个机器人小镇，我确实有所耳闻，印象非常深刻。特别是江南省在工业机器人领域的应用广度和深度，已经走在了全国前列，这种聚焦细分领域、打造产业集群的模式，非常值得学习。”
程度这番话并非全是客套。江南省近几年的确在大力发展特色小镇经济，诸如电商小镇、机器人小镇、黄酒小镇等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很多已经形成了颇具规模的产业集群。
这种发展模式，某种程度上借鉴了程度早年在吕州担任青林市市长时，以青林为中心，辐射带动周边六县一市共同打造“吕州核心经济圈”的成功经验。
只不过，江南省凭借其更强的经济实力和更广阔的平台，将这个“作业”抄得更加出色，规模化和产业化程度更高。
当然，程度也清楚，这二者之间体量差异巨大，一个县级市的探索和一个省级层面的战略推进，本就不在同一量级，但看到自己的思路能在更大范围被验证和提升，他内心还是颇有感触的。
在过去，天河集团的投资重心确实更多地放在大本营汉东省，并且高度集中于高新技术领域，这被视为程度构建汉东核心竞争力的关键举措。
然而，其商业版图早已超越一省之界。在江南省，天河同样进行了规模庞大且极具战略眼光的布局，主要聚焦于AI、智能制造与机器人这三大前沿阵地。
天河集团的机器人产业，内部清晰地划分为三大赛道：
其一，是面向未来、技术壁垒最高的**人形机器人**。在这一领域，天河的研究院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多项技术指标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不过，从实验室走向大规模商业化应用，中间还有漫长的技术优化、成本控制和场景适配之路要走。
其二，是应用最为广泛、已产生巨大经济效益的**工业机器人**。天河自主品牌的高精度机械臂、自动化流水线等，不仅在其自身的“黑灯工厂”里大规模应用，也广泛供应给上下游合作伙伴，极大地提升了中国制造的自动化水平。
其三，则是与军事科学院等机构深度合作的**全地形及特种机器人**，如适应复杂地形的机械狗、具备特定功能的仿生机器人等。这些项目兼具民用与潜在国防价值，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阶段性成果，部分型号甚至参与了重大抢险救灾任务。
与机器人产业紧密关联的，是人工智能（AI）。
天河集团在这一领域的投入堪称巨量。
它不仅是全球顶尖芯片设计公司和显卡巨头的前十大股东之一，确保了算力基础的稳固；更在全球范围内，前瞻性地投资了多家在多模态大模型领域具有独特优势的初创公司和技术团队。
通过这种“资本+技术”的全球化投资并购网络，天河不断地将国内外最前沿的AI技术引入自身的生态体系，经过消化、吸收和再创新，已经在自然语言处理、计算机视觉、智能决策等多个方向取得了显着成果。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天河集团在机器人和AI领域的核心研发力量，主要分布在人才高地燕京和创新氛围浓厚的京州。
然而，大量的项目中试和产业化落地，却选择在了产业链配套完善、营商环境优越的江南省。
这种“研发在外，落地在江”的模式，充分体现了天河资源配置的高度市场化与战略性。
“谁不知道程书记您在天河集团……” 边牧城副书记还想再努力游说一番，毕竟天河集团体量惊人，投资动辄以百亿计，被各地政府视为能带动一方产业的“财神爷”。
然而，他话刚说一半，余光便瞥见江正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份不悦清晰可辨。
边牧城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天河集团再厉害，那也是江正源女儿江知夏在执掌。
自己在人家父亲面前，如此直白地要求其女婿“打招呼”影响企业投资决策，不仅不合规矩，更显得有些不知分寸了。
更何况，天河在江南省的总投资早已超过五千亿，贡献巨大，再过度索求，反而显得贪得无厌。
“不急，边书记。” 庞省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立刻笑着出来打圆场，化解尴尬，“只要我们持之以恒地优化营商环境，栽好我们的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程书记，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将话题从具体企业引向了更宏观的层面。
“庞省长说得非常有道理！” 程度立刻表示赞同，并顺势将思路拔高，“我们现在推动区域协同发展，本身就是在共同栽种一片更大、更繁茂的‘梧桐林’。我们的目标，不能总是盯着天河、猫厂、狗厂（这几棵已经枝繁叶茂的‘大树’。更重要的是，要通过优化生态，培育出更多像它们一样，甚至能超越它们的创新型领军企业！只有这样，整个区域的经济才能充满活力，基业长青。”
“是啊，是啊！打造江、魔、汉东区域经济一体化，前景广阔。” 庞省长连连点头，随即又习惯性地含沙射影起来，“你们汉东省啊，虽然有个……不太着调的省委书记，内部消耗大了点。但是有程书记你这样懂经济、有格局、能干事的副书记在中间实实在在推动，我相信，此事一定能成！”
“庞省长，您这可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程度闻言，真是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语气带着无奈和警惕，“我可是一直在沙瑞金书记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汉东所有的成绩，都是在省委特别是沙书记的坚强领导下取得的。您这话要是传回去，我以后在汉东的工作可就难开展了。” 他必须立刻、明确地划清界限，绝不能授人以柄。
“是，是……你看我，又多嘴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庞省长自知失言，哈哈一笑，巧妙地用自罚一杯的方式掩饰过去，并再次举杯，“程书记，来，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再共饮一杯！”
庞省长其实是有意的，他通过打击沙瑞金不削弱此次合作中汉东省的话语权。
至于沙瑞金怎么想，他顾不过来......毕竟，说的人不差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