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内室。
沈灵珂是被窗外透过竹帘的斑驳光影晃醒的。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只觉手酸得厉害,另一只手覆在酸痛的手腕上,缓缓摩挲着。
身旁的男人还在熟睡,平日里那张冷峻威严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满足的柔和,眉眼舒展,呼吸均匀。
沈灵珂忍不住伸出手指,悄悄地描摹着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削的嘴唇。
这个男人,平日里是说一不二、权倾朝野的谢首辅,可在她面前,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放下身段,展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与柔情。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谢怀瑾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往日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在午后昏暗的光线里,却盛满了初醒的迷蒙和化不开的浓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长臂,将她重新捞回怀里,下巴在她的发顶上亲昵地蹭了蹭,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在耳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嗯。”
沈灵珂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也懒懒的,“不知此刻是何时辰了,长风与婉兮,想来也该回程了。”
“管他们作甚。”谢怀瑾收紧了手臂,将她的小脸按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霸道地不许她动,“让他们多顽些时候便是。”
他此刻,只想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一分一秒都不想被打扰。
沈灵珂被他这模样逗得轻笑,肩头微微颤动,也不再挣扎,隔着衣料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满心安稳。
“夫君,”她忽然仰起头,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方才你……可不是应了我一个要求?”
提及此事,谢怀瑾那张刚毅的脸,竟不受控制地染上层薄红。
想到方才在床榻间的荒唐与沉沦,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又开始不听话地奔涌。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故作镇定地道:“为夫说的话,自然算数。你且说来,夫人,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沈灵珂故意拖长了语调,“不如,夫君先猜猜?”
谢怀瑾看着她那副促狭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她是在故意逗弄自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里满是宠溺与投降的意味。
“我猜不透。但凡是夫人想要的,便是天上的明月,我也设法为你摘来,可好?”
这情话,他说得一本正经,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来得动人。
沈灵珂的心,甜得像是要化开一般。
她不再逗他,柔声道:“我要的,并非天上明月。只愿咱们一家,岁岁平安,和和美美。长风与婉兮皆能得偿所愿,腹中孩儿亦可安然降生。”
她顿了顿,抬眸望他,目光里满是信赖与依恋,“还有……夫君你,能一直这般疼我、信我。”
这番话,没有半点索取,却句句都说到了谢怀瑾的心坎里。
他只觉得一颗心被熨帖得无比妥帖,所有的欲望与躁动,都在她这温柔的话语中,化作了绕指柔。
他不再多言,只是低下头,用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来回应她所有的期许。
与此同时,山下的小镇,市集正是最热闹的时分。
谢长风与谢婉兮兄妹二人,身后跟着几个便衣护卫,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踩得光滑,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卖吃食的,卖杂货的,卖头花首饰的,应有尽有。空气中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香料的气味和人声的嘈杂,形成一股独属于市井的热闹与鲜活。
谢婉兮难得见到这般景象,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瞧得目不暇接。
一会儿拉着谢长风的衣袖,指着街角的糖画摊:“哥哥你看,那糖画做得真精巧,龙鳞都栩栩如生呢!”
一会儿又望着捏面人的小摊惊呼:“哥哥,那猴子捏得活灵活现,真有趣!”
不多时,她手上便挂满了糖画、面人、茉莉花环,笑得眉眼弯弯,喜不自胜。
只是,谢长风的脸上虽然也带着笑,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他的目光在各个摊位上逡巡,心里盘算着,该给心上人买点什么才好。
首饰?太贵重了,显得轻浮。
书画?显得卖弄,不够贴心。
衣料?又不知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他正纠结着,便被谢婉兮拉到了一家胭脂铺前。
那铺子门脸不大,雕花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悬着块“凝香阁”的梨木匾,漆色温润,透着一股雅致。
“哥哥,我们进去看看吧!”谢婉兮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最是感兴趣。
谢长风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牵着谢婉兮踏入店中,一股清甜的香风扑面而来,混着玫瑰、茉莉与桂花的气息,不浓不烈,恰如春日微风。
老板娘见是两位衣着不俗的公子小姐,连忙笑着迎上来:“公子小姐里边请,小店新到了江南的玫瑰膏、西京的螺子黛,还有上好的茉莉粉,都是姑娘家爱用的好物。”
铺内货架上摆着各式脂粉盒,有螺钿镶嵌的、有描金漆绘的,还有素白瓷盒配着蓝布包,琳琅满目。
谢婉兮眼尖,一眼瞥见柜台最上层摆着的一盒桃花色胭脂,瓷盒是冰裂纹的汝窑胎,透着淡淡的天青色,盒盖上绘着细巧的折枝桃纹。
“哥哥你瞧,这盒胭脂颜色真好看!”她踮着脚指给谢长风看,“芸熹姐姐皮肤白,涂了定是极衬气色的。”
听到“芸熹姐姐”四个字,谢长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伸手将那胭脂盒取下,入手温润。
他轻轻掀开盒盖,只见胭脂色泽粉嫩,如春日初绽的桃花,边缘还撒着些许细碎的金箔,在光下闪着微光。他指尖蘸了一点,触感细腻柔滑,凑近鼻尖轻嗅,一股清甜的玫瑰香萦绕鼻尖,不似寻常胭脂那般浓烈,倒添了几分雅致。
“老板娘,这胭脂是什么做的?”谢长风问道,语气温和。
“公子好眼光,”老板娘笑着答道,“这是用江南上好的玫瑰花瓣,加了蜂蜜、珍珠粉腌制而成的,性子温和,不挑肤质,涂在脸上自然提亮,还能滋养肌肤呢。”
谢婉兮在一旁附和:“芸熹姐姐素来爱清雅的物件,这胭脂颜色不俗,香气也淡,她定是喜欢的。”
说着,她又拿起旁边一盒藕荷色的胭脂,“哥哥你看这个,也很好看,芸熹姐姐若是穿浅色衣裳,配这个正好。”
谢长风接过那盒藕荷色胭脂,与桃花色的对比了一番。藕荷色偏淡,带着几分温婉,桃花色则更显娇俏,各有韵味。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苏芸熹涂上这两种颜色时,会是何等的风情。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决断,他全都要。
“老板娘,”他对老板娘道,“这两盒都包起来吧。”
“好嘞!”老板娘连忙应下,用细绢将胭脂盒仔细裹好,装入一个描金绣线的锦袋中,递到谢长风手中。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红晕,眼神却无比认真的俊俏公子,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公子真是疼人,这般用心为姑娘挑胭脂,姑娘定是个有福气的。”
谢长风被说中了心思,脸更红了,却还是郑重地接过锦袋,仔细地放入怀中,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兄妹二人走出胭脂铺,河面上的风带着水汽吹来,拂动着谢长风的衣摆,也让他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谢婉兮瞥见不远处有个卖风筝的小摊,各式风筝挂满了架子,有沙燕、有蝴蝶、还有大雁,色彩斑斓,十分好看。
“哥哥,我们买个风筝吧?”她拉了拉谢长风的衣袖,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完成了心中大事的谢长风心情极好,自然是点头应允。
兄妹二人挑了一只最大的沙燕风筝,寻了块市集旁的空地。
谢婉兮拿着风筝线,在前面欢快地跑着,谢长风则跟在一旁,替她高高地托着风筝。
“跑!再快点!”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猛地将风筝送上天空,谢婉兮则拼命向前跑去。那沙燕风筝借着风势,晃晃悠悠地,越飞越高,很快便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谢婉兮笑得眉眼弯弯,清脆的笑声在喧嚣的市集中回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看着这对金童玉女般的兄妹,眼中都带着善意的微笑。
日头渐渐西斜,市集上的人也渐渐少了。
谢长风看了看天色,对还在恋恋不舍地放着风筝的谢婉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免得父亲母亲惦记。”
谢婉兮虽然还想再玩一会儿,却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听话地点了点头。
兄妹二人收了风筝,并肩踏上了归途。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谢长风一手拿着风筝,另一只手,则不时地伸进怀里,触碰那个微凉的锦袋,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