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是要裂开。
无数纷乱的画面、声音，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地涌进脑海。奢华的亭台楼阁，觥筹交错的宴饮，男男女女调笑的声音，还有……一种沉溺于酒色财气之中，挥之不去的空虚和麻木。
贾琏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帐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熏香，混杂着酒气。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入手是冰凉滑腻的锦缎被面。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月白中衣的宽大袖口，又抬手摸了摸自己似乎有些不同的脸庞，心头的荒谬感越来越重。
几乎是同时，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意识。
荣国府……贾琏……琏二爷……妻子王熙凤……父亲贾赦……叔父贾政……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加班猝死后，竟然穿进了《红楼梦》的世界，成了那个有名的风流纨绔子——贾琏？！
还没等他完全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事实，身体深处，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汹涌澎湃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沿着四肢百骸奔腾流淌。肌肉微微鼓胀，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视线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耳力也变得异常敏锐，连窗外远处小丫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强大得令人心悸。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金石。一个名字莫名地跳入脑海——李元霸，隋唐第一猛将，力大无穷。而他此刻感受到的力量，恐怕比传说中的李元霸，还要强上十倍不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穿越还附赠无敌大礼包？
“二爷，您醒了？” 帘子被轻轻打起，一个穿着水绿比甲的小丫鬟端着铜盆进来，见他坐着，脸上露出几分怯怯的神色，“老爷那边传话过来，让您醒了就赶紧过去一趟。”
老爷？贾赦？
贾琏皱了皱眉，属于原身的记忆立刻浮现。贾赦，他这具身体的父亲，荣国府的长房老爷，贪财好色，昏聩无能，平日里对原身非打即骂，动辄训斥，父子关系极其糟糕。这时候突然叫他，准没好事。
他压下心头的纷乱，淡淡道：“知道了。”
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漱更衣，穿上那件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腰间系上金线蛛纹带。看着镜中那张俊朗却带着几分纵欲过度苍白的面容，贾琏深吸一口气。既然来了，拥有了这具身体和这身不可思议的力量，总不能还活成原来那个窝囊废的样子。
至少，不能再任人摆布，尤其是那个便宜老爹。
……
一路穿廊过院，雕梁画栋，仆妇小厮见到他纷纷躬身行礼，口称“二爷”。贾琏面无表情，只是仔细感受着这府中的一草一木，将记忆与现实一一对应。
到了贾赦所住的院落，刚进正房，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贾赦歪在炕上的大引枕上，两个穿着艳丽的丫鬟正给他捶腿。他年约五旬，面色黄肿，眼泡浮肿，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见到贾琏进来，贾赦掀了掀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惯常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混账东西！又到哪里灌多了黄汤，睡到这时辰？” 贾赦开口便是训斥，声音沙哑。
贾琏按捺住性子，依照记忆里的规矩行了礼：“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唤儿子来，有何吩咐？”
贾赦哼了一声，挥挥手让捶腿的丫鬟退下，坐直了些身子，盯着贾琏：“叫你过来，自然是有正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整日里只知道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不成个体统！老子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这就去准备准备，过两日便去下聘，把人给我娶回来！”
又来了。贾琏心中冷笑。原身记忆中，贾赦就没干过几件正经事，所谓的“好亲事”，无非是看中了人家的财势或者美色，拿来谋利罢了。
“不知父亲说的是哪家的姑娘？” 贾琏语气平静。
“宁府那边珍哥儿媳妇的妹子，尤家的二姐儿。” 贾赦说得理所当然，“我瞧着那丫头模样好，性子也柔顺，给你做房里人正合适。珍哥儿那边也已经说好了，你只管去把人接来便是。”
尤二姐！
贾琏瞳孔微缩。原着里，贾琏偷娶尤二姐，最终却被王熙凤发现，设计逼得尤二姐吞金自尽，成了红楼里一出着名的悲剧。贾赦此刻逼他强娶，哪里是替他着想？分明是看中了尤二姐的美色，自己不好直接下手，便逼儿子去弄回来，说不定日后还能……其心可诛！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既有对贾赦卑劣行径的愤怒，也有对尤二姐那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的怜悯，更有一股来自现代灵魂对这等视女子如玩物、强行安排人生的强烈反感。再加上那身不受控制、蠢蠢欲动的恐怖力量，似乎也在煽动着他的情绪。
他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在血脉中奔流加速，让他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父亲，”贾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意味，“儿子已有妻室凤辣子，此刻再另娶她人，恐怕不妥吧？况且，强娶之事，有损阴德，亦非君子所为。”
“放你娘的屁！” 贾赦见他竟敢反驳，顿时大怒，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来，“什么君子不君子！在这府里，老子的话就是道理！王熙凤那个泼辣货，生不出儿子，还不许你纳妾了？老子告诉你，这尤二姐，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由不得你做主！”
茶杯带着风声迎面飞来，若是以前的贾琏，恐怕只能硬生生挨上一下。但此刻，贾琏甚至没有刻意去躲，只是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张开五指，向前一挡——
“嘭！”
一声闷响。
那白瓷茶杯在他掌心前方寸许之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骤然停滞，然后“咔嚓”一声，轻飘飘地碎裂开来，瓷片和茶水哗啦落了一地。
贾赦愣住了，砸东西的手还僵在半空。他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贾琏运气好，或是茶杯没砸准。
但贾琏自己心里却是一震。他刚才……似乎并没有接触到茶杯？是那股力量外放形成的屏障？
不过，此刻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贾赦的蛮横彻底激怒了他。
他看着地上四溅的茶水和新绿的茶叶，又抬眼看向炕上因愤怒而面目扭曲的贾赦，那股压抑的怒火混合着体内咆哮的力量，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他需要发泄，需要警告，需要让这个昏聩的老东西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贾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他搓圆捏扁的纨绔儿子了！
贾琏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脚边一块铺设地面的、厚实坚硬的青石板砖上。那砖石颜色沉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弯下腰，右拳握紧。手臂上的肌肉微微绷起，那十倍于李元霸的神力，如同江河汇海，瞬间凝聚于拳头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危险感。
“你…你想干什么？” 贾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动作弄得有些发毛，色厉内荏地喝道，“反了你了！还敢跟老子动手不成？”
贾琏充耳不闻。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对着那块看似无比坚实的青石地砖，轻描淡写地，一拳砸下。
“咚——！”
一声低沉得不像话的闷响。
没有想象中的碎石飞溅，声音沉闷得仿佛敲在了一面蒙着皮革的大鼓上。但以贾琏的拳头为中心，那块完整的青石板，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波及到周围好几块地砖，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贾琏缓缓直起身，收回拳头，轻轻吹了吹拳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块被击中的地砖，虽然表面没有完全碎裂，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内部结构早已被那恐怖的力量彻底震毁！
他抬起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目光如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已经完全僵住的贾赦。
“父亲，”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平静，“您刚才说……要逼儿子做甚么？”
贾赦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贾琏脚下那片蛛网般的裂痕，又缓缓移到他那只毫发无损、骨节分明的拳头上。
这……这是人力能做到的？一拳……一拳打裂了青石地砖？这孽障什么时候有了这等鬼神莫测的力气？！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贾赦只觉得浑身发软，头皮一阵发麻。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这个儿子，那俊朗的面容此刻在他眼中，竟比庙里的金刚罗汉还要可怕。
“你…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手指颤抖地指着贾琏，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最终，他双腿一软，“咕咚”一声，整个人从炕上滑落，瘫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贾琏冷漠地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挣脱了束缚的畅快。他不再多看贾赦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守在门外的丫鬟小厮们，早已被屋内的动静吓得噤若寒蝉，此刻见到贾琏出来，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贾琏脚步不停，径直出了贾赦的院子。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力量……这就是绝对力量带来的威慑。很好。
既然有了这身力量，又知晓这红楼世界的命运轨迹，他岂能再浑浑噩噩，眼睁睁看着贾府走向衰败，看着那些如花的生命一个个凋零？
荣华富贵？他要。娇妻美妾？他也要。但这偌大的贾府，乃至这整个时代的命运，他更要攥在自己手里！
第一件事，就是要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牢笼，去外面，挣一份实实在在的功业！军队，无疑是最快，也最适合他这身武力的地方。
他记得，原身的记忆里，似乎有个叫“裘良”的旧识，现在就在京营里当个不小的官？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贾琏正思忖着，忽听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抬头望去，只见几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脸上满是惊慌。
“二爷！二爷！不好了！” 为首的小厮兴儿气喘吁吁地喊道，“平…平儿姐姐让东城兵马司的人给扣下了！”
平儿？王熙凤的陪嫁丫鬟，那个性情温和、处事公允的姑娘？
贾琏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慢慢说！”
另一个小厮隆儿抢着道：“是…是奶奶让平儿姐姐去东街那家新开的绸缎庄支取料子，回来的路上，碰上了东城兵马司的裘指挥…就是那个裘良！他手下的人说平儿姐姐冲撞了他们的马队，不由分说就把人给带走了！我们说是荣国府的人，他们根本不理会！”
裘良？刚想到他，他就送上门来了？还抓了平儿？
贾琏眼中寒光一闪。东城兵马司，负责京城东区的治安巡捕，权力不小，里面的兵痞仗势欺人是常有的事。这裘良，原身记忆中似乎还一起喝过花酒，称兄道弟，没想到转眼就敢动他荣国府的人？是得了谁的授意，还是单纯的眼高于顶？
不管是因为什么，撞到他贾琏手里，正好拿他来立这第一威！
“备马！” 贾琏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二爷，您…您要去哪儿？” 兴儿怯生生地问。
“东城兵马司。” 贾琏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我去接平儿回来。顺便……看看那位裘指挥，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兄弟’。”
他倒要试试，这十倍李元霸的神力，在这红楼世界里，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今日，便先拿这东城兵马司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