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雷针尖端停在东南方向的瞬间，林深右臂的结晶已爬过锁骨。他靠在床沿，指节抵住太阳穴，试图压下颅内那股持续震荡的频率。帐篷外金属构件的震颤未止，一根支撑杆接连弹出三颗铆钉，掉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王浩脚边。
王浩没低头看。他正蹲在冷却系统主控箱前，手指插进接口槽，将便携频谱仪接入备用回路。显示屏跳动几下，捕捉到一段微弱脉冲——三长两短，重复三次，与“明计划”应急编码完全一致。
“不是外部信号。”他低声说，“是从内部传出来的。”
叶知秋站在他身后，盯着数据流末端标注的坐标：医疗区冷藏室。那里存放着最后一批未激活的暗蚀因子样本，也是苏晚日常值守的位置。
王浩拔出连接线，拎起工具包就往外走。脚步在水泥地上敲出急促节奏，但他没有加快速度，也没有回头。他知道后面有人跟着——林深拖着僵硬的左臂走出来，叶知秋紧随其后，三人之间没有交流，只有彼此呼吸的间距在变化。
走廊灯光忽明忽暗，监控面板一片漆黑。他们绕过实验室隔墙，从侧门进入医疗区通道。王浩贴着墙根前行，左手握紧屏蔽装置，右手缓缓拉开观察窗挡板。
焚化炉前，苏晚背对门口，正将一叠纸质文件塞入高温口。火舌翻卷，纸张边缘泛起焦黄，其中一页尚未完全燃烧，隐约可见“双生载体基因比对表”字样，编号02下方印着她的名字和血型。
王浩瞳孔一缩。他看见她手腕内侧闪过一道淡紫纹路，顺着血管向上延伸，如同活物般蠕动。
他立刻按下通讯器静音键，转身示意林深和叶知秋伏低。三人退至拐角，刚藏好身形，苏晚推开门走了出来。她步伐平稳，眼神清明，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销毁。
等她身影消失在转角，王浩猛地冲进去，扑向焚化炉。火焰还未熄灭，他用隔热钳夹出残页，迅速摊开在地面。基因序列对比图清晰可辨，两个样本编号并列：01为林深，02为苏晚。两者匹配度高达98.7%，差异仅存在于端粒长度与免疫应答区段。
叶知秋跪下来，手指抚过那行实验代号“w-02”。她的指尖发抖。这个编号她记得——那是她在研究所地下三层做的第一批载体移植实验，对象是两名幸存孤儿。其中一个死于排斥反应，另一个……被她亲手判定为失败品，封存在低温舱中。
她以为那份档案早就烧毁了。
林深盯着残页，喉咙干涩。他右臂的痛感越来越强，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生长、扩张。他抬起还能活动的手，按住颈侧抑制器接口，却发现皮肤下的紫纹已经开始绕向脊椎。
“她知道怎么唤醒系统。”他说。
话音未落，实验室门被猛然撞开。苏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微型接收器，脸上再无平日的恭敬与青涩。她冷笑一声，目光直逼叶知秋：“您从未告诉他们，我是第一个成功移植抑制器的人？”
叶知秋站起身，声音发紧：“你不可能活着出来。低温舱在爆炸中损毁，所有生命体征都归零了。”
“是啊，他们都死了。”苏晚慢慢走进来，手指划过实验台，“但我在断电前把自己冷冻到了临界状态。等孢子开始扩散，我的身体自动重启——就像你们设计的那样。”
王浩悄悄打开工具包，取出脉冲干扰器。他没敢启动，怕引发连锁共振。他的手心全是汗，却仍稳稳握住装置外壳。
苏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向他：“别试了。你现在切断信号，只会让金属失控得更快。”
林深一步跨上前，挡在叶知秋前面。他右臂已经无法抬起，整条肢体像铸进了一块铁，沉重得几乎要把肩膀撕裂。但他仍强迫自己站直，盯着苏晚的眼睛：“你说你是容器……那你为什么要帮外面？”
“帮？”苏晚笑了，“我没有帮谁。我只是在完成任务。”
她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蛛网状的结晶纹路覆盖整个胸腔，从锁骨向下蔓延，与林深身上的轨迹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的纹路在发光，淡紫色的光沿着皮下组织流动，像电流穿过电路板。
“你以为你是唯一被选中的？”她仰头，声音陡然拔高，“导师临终前说的‘双保险’，从来不是你和叶博士……而是我和你！”
林深瞳孔骤缩。
她抬手，指尖划过颈侧皮肤，轻轻一挑。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晶片被取了出来，在灯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她将它抛向空中，同时开口念出一串数字编码。
整栋建筑剧烈一震。
天花板上的金属管道发出共鸣嗡鸣，螺栓一颗接一颗崩飞。地面上散落的铁屑开始微微跳动，像是被无形之手拨弄。实验室中央的显微镜底座缓缓离地，浮起三厘米，悬停不动。
王浩立刻启动干扰器，但显示屏瞬间黑屏。他再按一次，设备爆出火花，彻底报废。
叶知秋抓起平板调出系统日志，发现所有游离金属节点正在重新组网，协议版本升级至未知层级。她手指飞快滑动，试图切入后台，却被一道加密墙挡住。登录提示跳出一行字：认证通过，载体02已上线。
林深感到体内一阵剧痛。他的异能不再是被动响应，而是被强行牵引，与苏晚体内的频率同步。他咬牙撑住，却发现连站立都变得困难。右臂的结晶已蔓延至肩胛，皮肤表面出现细小裂纹，渗出微量金属液。
“你在抽取我的能量。”他嘶声说。
“不是抽取。”苏晚冷冷看着他，“是回收。你的身体只是临时容器，而我，才是完整的宿主。”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一根断裂的钢筋从墙缝中缓缓抽出，悬浮在她头顶，旋转一周后稳稳立起，尖端指向林深。
叶知秋突然开口：“你在发烧。你的免疫系统正在攻击异种组织。”
苏晚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冷漠：“我知道后果。但我必须启动协议。否则，等到全球孢子覆盖率达到临界点，谁都活不了。”
“所以你就选择背叛？”王浩怒吼，“我们救了你！你吃的第一顿热饭，穿的第一件干净衣服，都是我们给的！”
“我也曾相信过。”苏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有一瞬的动摇，“可当我看到实验记录里写着‘备用方案’‘失败品替代’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们从没打算让我活下去。”
她抬起头，眼中已无温度：“现在，轮到我决定谁该留下。”
林深猛然发力，用尚能活动的左臂砸向实验台。一声闷响，金属支架扭曲变形，但并未断裂。他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流：“如果你要终结一切……那就动手。但别拿我们的命当垫脚石。”
苏晚沉默片刻，忽然轻笑：“我没想杀你们。我要的是控制权。只要你们交出U盘，我可以暂停协议，给你们时间撤离。”
叶知秋摇头：“一旦你完全激活，孢子网络就会脱离人类干预。你根本停不下来。”
“那就赌一把。”苏晚手臂一挥，头顶钢筋猛然加速，直刺林深面门。
王浩扑上去推开林深，自己被擦过肩头，防护服撕裂一道口子。他滚倒在地，手中工具包摔开，一把金属镊子滑出，落在苏晚脚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皱眉。
那镊子表面，竟也浮现出极细微的紫色纹路，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
空气中的铁屑越聚越多，像尘埃般环绕着她缓缓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