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中军大帐里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几颗残星挂在天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李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左眼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扎着，提醒着他所付出的代价。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宦官传达的口谕，尤其是那句 “卿当体朕保全功臣之心”，每想一次，都觉得无比讽刺。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费尽心机，穿越时空，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帮助大唐平定叛乱，克复长安，到头来，却成了皇帝猜忌的对象。
所谓的 “功臣”，不过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利用，不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帝王的信任，从来都是最廉价、最不可靠的东西。
“参军，您还没睡啊？” 帐门被轻轻推开，王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他手里的汤碗是粗陶做的，边缘还缺了个小口，里面装着浓稠的肉汤，飘着几块红枣和枸杞，香气扑鼻 —— 这是伙夫头老陈特意给李默炖的，说能补气血。
李默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了一声：“睡不着，心里有点乱。”
王虎把汤碗递给他，自己也拉了个木凳坐在床边，拿起桌上的一块干饼啃了起来：“这是老陈特意给您炖的鸡汤，加了当归和黄芪，补气血的。您都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一顿就啃两个干饼，再这么熬下去，身体非得垮掉不可。”
李默接过汤碗，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他冰冷的心稍微暖和了一些。他喝了一口汤，鸡汤的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药香，确实很滋补。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鸡肉，突然想起了河阳之战时，阿椿带着义军弟兄们凑出来的半只鸡，当时大家分着吃，吃得比什么都香。
“王虎，你说，咱们打仗到底是为了啥？” 李默放下汤碗，看着王虎，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王虎愣了一下，嘴里还嚼着干饼，含糊不清地说：“当然是为了大唐啊！为了让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以前叛军作乱，到处烧杀抢掠，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咱们打仗，就是为了把叛军赶跑，让大家能过上好日子。”
“可百姓要是安居乐业了，皇帝却开始猜忌功臣了，那咱们的仗，打得还有意义吗？” 李默苦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左眼的绷带，绷带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瞎了一只眼睛，麾下的弟兄们死伤无数，阿椿和她的义军更是全军覆没，换来的却是‘保全功臣之心’这样的警告。你说，这到底值不值得？”
王虎放下手里的干饼，叹了口气，脸上的憨厚也少了几分，多了一丝沉重：“参军，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其实不止您，兄弟们都看出来了，那特使来者不善，眼神阴沉沉的，跟毒蛇似的。陛下肯定是忌惮您的本事，还有那火龙车的威力，怕您以后功高震主，不好控制。”
他话锋一转，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压低声音说：“参军，要不咱们反了吧！凭您的本事，凭咱们弟兄们的战斗力，再加上您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咱们自己拉杆子，占一块地盘，自己当主公，肯定比跟着皇帝强！到时候，咱们想干啥就干啥，再也不用受这种窝囊气！弟兄们要是知道了，肯定都愿意跟着您！”
“别胡说！” 李默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谋反是大罪，一旦起兵，就会引发更大的战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我们好不容易才克复长安，让百姓看到了和平的希望，怎么能因为我个人的委屈，就把这一切都毁掉？”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看着王虎说：“我虽然委屈，但也不能这么做。百姓们已经受够了战乱之苦，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不能再让他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再说，跟着我的弟兄们，哪个不是盼着打完仗回家种地、娶媳妇？我不能让他们的希望，毁在我的手里。”
王虎低下头，闷闷地说：“可您就这样忍了？您为大唐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太不公平了！那皇帝也太狠心了，您可是帮他收复了长安啊！”
“公平？” 李默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我来这个时代，不是为了追求公平，也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权力地位，只是想做点实事，让百姓少受点苦。现在长安已经收复，叛军已经溃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我自己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帐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小医女抱着药箱走了进来，看到王虎也在，愣了一下：“王将军，这么晚了您还在这里？”
“我来给参军送点吃的。” 王虎站起身，挠了挠头，“小丫头片子，你这么晚来干啥？”
“我来给参军换药。” 小医女走到床边，打开药箱，取出药膏和干净的绷带，“刚才我巡营的时候，看到参军的帐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您的伤口还在发炎，得按时换药，不然容易感染。”
李默点点头，任由小医女解开他左眼的绷带。伤口已经结痂，但周围还是有些红肿，小医女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参军，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小医女一边换药，一边轻声问，“从刚才开始，您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是不是陛下的特使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李默心里一动，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细心。他笑了笑，没有隐瞒：“陛下让我把火龙车的配方交上去，说是要永久封存。”
“啥？” 小医女手里的药膏差点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陛下怎么能这样？那火龙车是您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做出来的，是咱们打胜仗的关键！他怎么能说要就要？这也太不讲理了！”
“君命难违啊。” 李默叹了口气。
“君命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小医女愤愤地说，“您为了收复长安，瞎了一只眼睛，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陛下不仅不封赏，还抢您的东西，这根本就是卸磨杀驴！”
王虎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小丫头片子说得太对了！这皇帝也太不地道了！”
“你们小声点！” 李默连忙制止他们，“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了，可是要杀头的！”
小医女撅了撅嘴，小声嘟囔：“我说的是实话嘛。您要是不想交，我们都支持您！将士们肯定也都支持您！”
李默心里一暖，看着眼前这两个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将士们都对他忠心耿耿，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恩怨，就把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了，别说了。” 李默拍了拍王虎的肩膀，“配方我已经交出去了。这样也好，那火龙车太过危险，容易造成大规模伤亡，永久封存，对谁都好。”
“可您就甘心这样？” 王虎还是不甘心。
“甘心谈不上，但也只能这样了。” 李默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我已经写好了请辞的奏折，等明天一早，就递上去。打完这一仗，我就卸甲归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您要走？” 王虎和小医女同时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
“是啊。” 李默点点头，“我已经累了，打了这么久的仗，不想再参与朝堂的纷争，也不想再被猜忌和算计。卸甲归田，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参军，您不能走啊！” 王虎急得直跺脚，“您走了，咱们弟兄们怎么办？以后打仗，谁来给咱们出主意？谁来带领咱们？”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李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还有郭将军，还有其他的将领。弟兄们都是好样的，就算没有我，也能守护好大唐，守护好百姓。”
小医女的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参军，您真的要走吗？那您的眼睛还没好，还需要继续治疗……”
“没关系，” 李默笑了笑，“我的眼睛已经这样了，就算再治疗，也恢复不了了。以后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养着，说不定还能好得快一些。”
就在这时，阿依娜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李默，系统检测到你情绪低落。其实，肃宗的做法虽然冰冷，但也在情理之中。超越时代的技术，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若落在不可靠的人手里，确实会危及国运。你选择交出游谱配方，是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 李默在心里回应，“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忠心，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但你已经做到了该做的。” 阿依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克复长安，拯救百姓，你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卸甲归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远离朝堂的纷争，也可以避免再次触及时空规则的底线，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李默点了点头，心里豁然开朗。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嘴角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是啊，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他已经为大唐付出了太多，现在，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第二天一早，李默就把请辞的奏折递了上去。消息很快在军营里传开，将士们纷纷赶来挽留。
“参军，您不能走啊！” 一个脸上带疤的士卒跪在地上，哽咽着说，“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走了，我们心里都没底！”
“是啊，参军！” 其他将士也纷纷跪下，“您要是走了，谁来给我们出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谁来带领我们打胜仗？”
李默看着眼前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心里满是感动。他扶起跪在最前面的士卒，笑着说：“兄弟们，起来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长安已经安定，我也该功成身退了。以后，你们要好好守护这片土地，守护好百姓，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
“参军，是不是陛下为难您了？” 一个年轻的士卒大声问，“要是陛下欺负您，我们就跟他拼了！”
“别胡说！” 李默瞪了他一眼，“陛下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想卸甲归田。我已经累了，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王虎红着眼眶，走到李默身边，大声说：“参军，您要是真的想走，我也不拦您。但您记住，不管您走到哪里，我们都是您的弟兄！以后您要是有什么困难，只要派人捎个信，我们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来帮您！”
“好兄弟！” 李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眶也有些湿润，“我记住了。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派人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他转身看向长安城的方向，阳光洒在明德门上，一片祥和。城墙上，唐军的旗帜迎风飘扬，百姓们在城里安居乐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到这一幕，李默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天后，肃宗的批复下来了。批复里，肃宗对李默大加赞赏，称他 “功在社稷，忠勇可嘉”，同意了他的请辞，并赏赐了他大量的金银珠宝和良田美宅。
李默却没有接受那些赏赐，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把佩剑，就离开了唐军大营。王虎和将士们一直送他到十里之外，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参军，您一路保重！” 王虎红着眼眶，大声喊道，“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李默回头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没有回头，一步步朝着远方走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却又格外坚定。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守住了初心，为这个时代，为这片土地，为这里的百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至于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那些帝王的猜忌和算计，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参军李默，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一个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普通人。
长安的繁华，朝堂的纷争，都与他无关了。他要去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小屋，种几亩薄田，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才是他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时代，最该有的归宿。
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李默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加快了脚步，朝着远方走去。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他已经准备好了，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