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亮,山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凌飞燕早已起身,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靛蓝色劲装,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但行动已无大碍。
在离开借住多日的厢房前,她走到炕边,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不算轻便的布包,轻轻塞到了枕头底下。
里面是她放入的一些银两,远超过这些时日的食宿费用。
这份感激,她放在心里,只能用这种方式默默回报那位善良孤寂的老人。
院落里,众人已收拾妥当。
赵虎、李胜、王川等人牵着马匹,背上行囊,他们将取道西南方向的隐秘山路,返回潞州清风寨。
而陈宇、陆青山、萧云依、小柔、凌飞燕和贺强六人,则准备乘坐略显简陋的板车,伪装成“顺风快递”北上的小型商队。
“头儿,陈先生,诸位,保重!”
赵虎抱拳,声音洪亮,带着军旅汉子的干脆利落:
“此去幽州,山高路远,务必万事小心!若有需要,只管传信回来,我等必星夜驰援!”
陆青山重重拍了拍赵虎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宇也拱手回礼:“赵大哥,诸位兄弟,一路顺风!山寨之事,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 赵虎等人齐声应道,随即不再耽搁,翻身上马,朝着西南方向的山路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与山林之中。
送走了赵虎一行人,陈宇几人再次向闻声出来的大娘郑重道别。
“大娘,我们走了,您老多保重!”陈宇躬身道。
大娘眼圈微红,连连摆手:“走吧走吧,路上小心,到了地方捎个信儿回来,让老婆子我知道你们平安就好。”
凌飞燕深深看了大娘一眼,将那份不舍与感激压在心底,微微颔首,转身利落地登上了板车。
萧云依和小柔也向大娘行了礼,这才在陈宇的搀扶下上了车。
陆青山亲自执鞭,贺强在一旁护卫,简陋的马车载着六人,沿着北上的土路,缓缓启程,驶离了这个给予他们半月安宁的小山村。
车轮碾过开始枯黄的草地,发出吱呀的声响。此时已近深秋,越往北行,空气中的寒意便越发明显。
远离了山村的庇护,旷野上的北风毫无遮挡地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萧云依和小柔虽已换上最厚的衣裙,但仍被这北方的冷风冻得微微发抖,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
凌飞燕也是蹙起秀眉,她伤势初愈,气血未复,对这寒冷更是敏感,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衣衫缝隙往里钻。
陈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骂自己疏忽。
他来自现代,习惯了南方城市即使秋冬也相对温和的气候,竟忘了这个时代北方深秋的严寒。
他记得前世此时的圳城,人们还穿着短袖,而这里,俨然已是初冬景象。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在了马车迎风的那一侧,用自己不算宽阔的后背,尽可能地为身后的三位女子挡住一些凛冽的寒风。
虽然效果有限,但这下意识的举动,却让萧云依和凌飞燕都微微怔了一下。
“是我考虑不周”,陈宇转过头,带着歉意对凌飞燕说道:
“忘了南北气候差异这么大,没提前备好厚实的衣物。这才刚入深秋,北方居然就冷成这样。”
“飞燕,我说不让你跟着,真是为了你好,你看这条件,你这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受得了?”
凌飞燕闻言,却微微扬起下巴,迎着风,语气带着她一贯的倔强:
“那你怎么就愿意带着云依妹妹一起北上?难道就不怕她金枝玉叶,受不得这风霜之苦?”
陈宇被她问得一噎,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面容恬静的萧云依,无奈道:
“这……这不是情况特殊嘛。云依她离开王府,在这外面举目无亲,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清风寨吧?她在寨里一个人都不熟悉。”
萧云依听着陈宇的话,心中微暖,低声道:“陈公子不必挂心,云依既已决定跟随,便不怕吃苦。”
凌飞燕却哼了一声,目光锐利地看着陈宇:
“上次你离开清风寨去京城一趟,就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里。这次去幽州,那地方听说比京城还乱,蛮族、边军、各种势力盘根错节,鬼知道你这不安分的性子,又要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来?我不跟着,怎能放心?”
这时,坐在另一边,被冷风吹得缩着脖子的小柔也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少女的天真和担忧:
“对啊,陈大哥,我们为什么非要往北边去啊?幽州听起来就好危险。我们直接找个没人认识的偏远小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陈宇看着小柔冻得发红的小脸,又扫过萧云依和凌飞燕同样带着探寻的目光,他收敛了脸上的随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自从我们离开离阳城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似乎都隐隐与那起官铁走私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件事,很可能直指当朝宰辅。”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如果我们只是想躲起来,或许能得一时的安宁。但宰辅的势力遍布朝野,我们就像藏在阴影里的棋子,随时可能被重新翻出来。
唯有查明真相,掌握足以扳倒他,或者至少能与他抗衡的证据,才有可能真正摆脱这无形的网。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让你们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重回肃王府。”
说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车辕上、背影挺拔如松的陆青山。
他内心其实还有一个更深的想法,一直没有对陆青山明说。
他始终对陆青山义父镇北将军陆擎天的战败身亡心存疑虑,怀疑那场导致镇北军覆灭的大战,与如今边军的格局、乃至官铁走私案,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此番北上幽州,既是追查走私案,也是想顺道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关于当年旧事的蛛丝马迹。但这仅仅是猜测,在找到确凿证据前,多说无益。
收回心神,陈宇看着眼前几位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女子,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憧憬,说道:
“等这番风波过去,如果……如果最终还是无法解决宰辅之事,我们就寻一处山清水秀、远离京城是非的桃源之地,隐居起来。到时候,我耕田,你们织布……”
小柔闻言,俏脸一红,哼道:“呸!谁要跟你织布……”
陈宇哈哈一笑,促狭地看向萧云依和凌飞燕:“那你就要问问你两位姐姐愿不愿意咯?”
小柔不服气地左右看看,只见萧云依和凌飞燕闻言,皆是微微一怔,随即萧云依垂下眼睑,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浅笑,而凌飞燕则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竟都没有出言反驳。
这微妙的气氛让陈宇心情莫名好了些,他抬头对着前方赶车的陆青山喊道:
“陆哥!加快点速度,赶到前面最近的城镇!咱们得赶紧买些厚实的衣物,再换一辆有篷的马车!”
陆青山应了一声,挥动鞭子,马车在略显荒凉的北方官道上,加速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