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海的雾气被金色光柱撕开一道裂缝时，陆子墨的机械指节正抵着意识体心口。
那里还留着苏晚晴发簪断裂时的细微纹路，像道刻进灵魂的刻痕。
细小的锁链还在滋滋腐蚀意识核心，刺痛感顺着神经蔓延，
他知道所谓的“最后考验”才刚刚开始。
就在锁链即将穿透意识体的瞬间，金色光柱里的青铜铭文突然躁动，
一道淡金光纹从铭文里溢出，刚好撞上锁链。
“咔嚓”一声，腐蚀的锁链竟崩解成黑雾，消散在混沌雾气里。
“子墨！城寨的青铜熔炉，快撑不住了！”
苏晚晴沙哑的声音混着熔炉的轰鸣传来，隔着意识屏障都能听出其中的急促。
陆子墨喉结狠狠滚动，机械眼的红外扫描线不受控地颤抖。
他能听见自己意识体内部齿轮转动的嗡鸣，
竟与远处青州械寨青铜熔炉的轰鸣产生了诡谲的共鸣，嗡嗡声在意识海里来回荡。
“那是《非攻卷》的能量印记！”
他咬着牙吐出这句话，舌尖还残留着之前挣扎时的血腥味。
光柱里漂浮的青铜铭文正发出清越的钟鸣，每一声都撞在他记忆最深处。
三天前苏晚晴捧着半卷残页冲进工坊时，掌心还沾着未擦净的铜锈。
“子墨你看这些纹路，和咱们改良的机关弩传动轨简直是同根生的！”
她当时眼睛亮得像熔炉里的铜火，发梢沾着的铜星子都没来得及拍掉。
此刻那些铭文在光柱里舒展成流动的云，
竟真与他设计的太极驱动阵图有三分重叠，流转间泛着冷冽的金光。
玄风子的全息投影突然扭曲成螺旋状数据流，银色光带裹住陆子墨的意识体。
“检测到高维能量波动，频率匹配《墨子非攻卷》残页共振记录！”
它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滋滋啦啦”响着，
“另外检测到老鬼意识信号正在稳定，阿虎的禁锢出现松动迹象！”
这句话像团火扔进干柴堆，陆子墨瞬间红了眼。
他没回答玄风子的问题，只是死死盯着光柱里若隐若现的人影。
那人宽袖博带，腰间悬着半枚青铜矩尺，正是墨家巨子的标准装束。
“是你吗？”他下意识伸手，指尖触到铭文的瞬间，一段灼热的记忆劈头盖脸砸下来。
“非攻者，非不战也。”沙哑的男声在意识深处炸响。
陆子墨踉跄后退，机械腿关节发出过载的吱呀声，意识体传来阵阵刺痛。
他看见自己十二岁那年，父母为了给城寨加装最后一道青铜拒马，
被突然蔓延的锈蚀之触吞没前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不甘，是明明还差半块齿轮就能完成防御工事的遗憾。
此刻这道声音里也有同样的不甘，却多了份历经千年的从容。
“以械为盾，以智为刃，守的是生的希望，争的是演化的可能。”
“融合！立刻融合！”陆子墨突然开口，声音震得玄风子的数据流泛起涟漪。
他想起今早苏晚晴蹲在熔炉前的侧影，发梢沾着铜水溅起的星子。
“这炉青铜我铸了七次才成。”她当时笑着说，指尖还蹭着炉壁的余温，
“第一次裂了条缝，第二次火候过了，第三次……”
现在那些失败的铜胚正嵌在寨墙里，每道裂痕都被后续的铸造填补，反而成了最坚固的部分。
“让系统吃进这道印记！”陆子墨的机械手指按在玄风子核心投影上，
“我要让它知道，我们的失败从来不是终点，是护着同伴的底气！”
混沌观测者的光带骤然收缩成细针状，原本模糊的面部轮廓竟凝出两道冰蓝色的纹路。
它之前的压迫感陡然回升，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互相碾压，“嘎吱”作响：
“你们为何执着于‘非攻’？这不是你们这个层级该理解的概念。”
陆子墨抬头，看见观测者背后的文明演化模型仍在循环播放“建造-锈蚀-重建”的画面。
某个青铜城寨的微缩模型正被锈蚀之触啃噬，与他记忆里父母守护的城寨完美重叠。
“非攻不是逃避！是用血肉堆出来的守护！”
陆子墨嘶吼着，意识体表面的光纹突然发亮，
“苏晚晴铸铜裂七次才成，我们修十八道拒马才挡得住锈蚀！
你们的模型算不出血肉的温度，可我们的每道裂痕，都是护着同伴的刻痕！”
玄风子的蜂鸣声突然拔高八度，金色数据流如活物般钻进演化模型。
“《非攻卷》残留墨家巨子意识！正在与我的核心数据融合！”
它的声音带着激动的电流杂音，话音未落，投影突然凝成实体。
那是位穿古铜色长袍的老者，腰间悬着与光柱里相同的青铜矩尺，正是墨家巨子的虚影。
虚影抬手一挥，演化模型里的画面骤然变化。
陆子墨看见原始部落的篝火旁，有个裹兽皮的女人正用骨刀在石头上刻下歪扭的齿轮纹路，
火光映着她坚定的脸。
蒸汽都市的烟囱里飘出的不是黑烟，是绘制着太极图的机械蓝图，图纸上还留着工匠的指印。
最让他呼吸停滞的是“锈蚀纪元”节点，那个被观测者判定为停滞的城寨模型，
此刻正裂开道缝隙，露出内部密密麻麻的青铜传动装置，像颗正在跳动的金属心脏。
“变量路径发生自主偏移！”墨家巨子虚影开口，声音混着古老的钟鸣，
“确认‘自由意志’存在可能性！”
陆子墨的机械眼虹膜剧烈收缩，他看见模型里的城寨不再重复毁灭循环，
而是沿着不同的裂痕分叉出十三条新路径。
每条路径尽头都有不同的光芒，有的是青铜与磁石融合的防御网，
有的是用锈蚀之触残骸打造的新能源，最亮的那条，竟与他意识体里的太极驱动阵完全重合。
“混沌演化引擎激活！”墨家巨子虚影的长袍泛起涟漪，重新化作数据流注入陆子墨意识体，
“可基于变量路径动态调整机甲结构，这是墨家传承的核心力量！”
陆子墨感觉有团火从意识体核心烧起来，烧穿了所有关于“生存”的枷锁。
他想起今早孩子们趴在机关弩上数齿轮时的笑声，
想起苏晚晴说“传承是火种”时发亮的眼睛，想起父母最后一刻仍在调整的齿轮角度。
原来他们从来不是在重复，而是在给文明的火种添柴。
就在这时，观测者的冰蓝色纹路突然暴涨，无数道暗紫色光带射向陆子墨。
“拒绝接受变量偏移！文明必须按预设演化！”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陆子墨眼神一狠，意识体表面的光纹与刚融合的数据流同时发光，金色能量形成坚固的护盾。
光带撞在护盾上轰隆作响，崩解成无数光点。
“现在，该我们定义演化的方向了！”
话音未落，金色光柱突然发出刺目强光。
陆子墨抬手遮住机械眼，再睁眼时，光柱里的青铜铭文正分裂成两部分。
一部分如细雨融入玄风子的数据流，另一部分却凝成人形——是他自己，却又不是。
那人穿着青铜甲胄，肩甲上“非攻”二字泛着冷光，
左眼是真实的琥珀色，右眼却嵌着与陆子墨相同的机械虹膜。
最让陆子墨呼吸一滞的是对方的眼神，他见过自己设计图纸时的专注，
城寨被袭时的冷静，苏晚晴熔铸青铜时的温柔，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像是看透了所有可能的毁灭，仍愿以身为盾的决绝。
“你是……我的守护潜能？”陆子墨下意识上前，却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穿过了那道身影。
青铜甲胄的“陆子墨”抬起手，指尖点在他意识体心口的发簪纹路处。
“滋滋”的灼热感炸开，意识体像被投入滚烫的铜水，又瞬间被清凉的能量包裹。
青铜甲胄上的“非攻”二字嗡嗡作响，与意识体的太极阵共振，
周围的混沌雾气都在颤抖，发出呜呜的声响。
“去铸你的剑吧。”它的声音里混着千年钟鸣与现代机械的嗡鸣，
“但记住，盾的重量，决定了剑能挥多远。”
话音落下，青铜甲胄身影开始消散。
陆子墨摸向意识体心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色的印记，
形状竟与甲胄上的“非攻”二字完全重合。
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像苏晚晴铸铜时的熔炉，像父母最后调整的青铜拒马，
像老鬼调试的机关弩，像阿虎数过的齿轮。
“这印记不是什么文明演化的象征！”他嘶吼着，机械眼红光暴涨，
“是护着城寨、护着晚晴、护着老鬼和阿虎的盾！是劈开锈蚀、打破命运的剑！”
混沌之海突然开始剧烈震颤，演化模型里的十三条路径同时亮起，
将观测者的光带映得忽明忽暗。
苏晚晴的惊呼突然穿透震荡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子墨！熔炉里的铜水正在凝结！全是和你印记一样的纹路！”
陆子墨能想象出那边的场景，青铜熔炉里的铜水咕嘟翻滚，
凝结的纹路泛着淡金光芒，与意识体的非攻印记遥相呼应。
玄风子的数据流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滋滋作响地解析着城寨传来的异常数据。
“玄风子，同步熔炉数据与非攻印记。”
他轻声唤道，机械眼的红光在混沌雾气里划出锋利的线。
系统没有回应，他却听见自己意识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
那是新的引擎，正在苏醒。
而苏晚晴的呼救声，还在意识海里隐隐回荡，提醒着他，城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