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银色晶体碎片的秩序场如同最温和的泉眼,持续滋养着湍流孤岛中的幸存者。
程真首先恢复了行动能力。归墟之力的循环在碎片场域的辅助下,比预期更快地重建了基础框架,虽然总量依旧只恢复到全盛期的三成左右,但那种源自灵魂的枯竭与刺痛已经大大缓解。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滞涩的筋骨,【归墟之瞳】以较低功率稳定开启,谨慎地审视着这个临时的庇护所和它的核心。
程心的恢复则更加深入。她依然闭目盘坐,淡金色的溯源者光芒与碎片的银色秩序场交融得越发和谐,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她的气息悠长平稳,眉心的光晕稳定而纯净,显然不仅在修复透支,更在借机巩固和深化与“初始之约”遗产的共鸣。程真能感觉到,妹妹的精神力正在以一种更凝练、更通透的方式增长,对信息与规则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和细致。
变化最大的是“渊魇”。
那团意识火焰不再只是稳定,而是开始缓慢地、有规律地脉动。暗红与漆黑的能量雾气在碎片秩序场的抚慰与调和下,逐渐停止了彼此间细微的排斥,开始更顺畅地围绕核心旋转,甚至尝试着重新编织、融合。雷克斯和流萤独立的意志波动虽然依旧微弱,但已经从完全的沉寂中苏醒,传递出混杂着痛苦、困惑,但也有一丝新生的坚韧感。
【……这光……暖洋洋的……怪舒服……就是不够劲……】雷克斯的念头断断续续,带着他特有的粗粝。
【……秩序场……有助稳定结构……分析中……与‘狂怒之渊’规则有微妙互补……】流萤的感知则更侧重于分析和理解。
更重要的是,程真观察到,在碎片秩序场的影响下,“渊魇”那原本纯粹源于破坏与愤怒的暗红能量,似乎被“洗涤”掉了一些最狂暴、最不稳定的杂质,多了一丝内敛的深沉;而流萤那源自维度异变的漆黑能量,则变得更加“有序”和“可控”。这并非削弱,而是一种“提纯”与“平衡”,使得两种力量的融合基础更加稳固。
“这块碎片的力量,对我们所有人都有益,尤其是对‘渊魇’这样融合了高度对立规则的存在。”程真心道。它就像一位古老而仁慈的医者,不仅治愈伤口,更调理本源。
但程真并未沉迷于这暂时的安宁。她的目光投向“气泡”外那永不停息的狂暴湍流。这里安全,却也意味着隔绝。韩修、慕青虹和苏茜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安全抵达了“锈蚀星环”?方舟核心是否收到了他们(通过突击艇可能发送的)最后信息?外面的“织网者”和那个“净化裁定官”是否还在搜寻?
必须尽快建立联系,或者找到离开的方法。
“程心,”她轻声呼唤,“恢复得如何?能否尝试对外界进行低强度的感知扫描,或者……看看这块碎片是否隐藏着与我们方舟核心通信的某种‘协议通道’?”
程心缓缓睁开眼睛,淡金色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澄澈深邃。“姐姐,我恢复了大半,精神感知也强了很多。我可以试试。”她将手再次轻轻按在碎片表面,这一次,她的溯源者之力更加柔和、更具渗透性地探入碎片内部,不是暴力读取,而是如同溪流汇入古井,尝试与之建立更深层次的“沟通”。
碎片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流转的微光加快了一丝。程心的意识仿佛顺着碎片秩序场的“根须”,向着湍流之外、向着更遥远的规则层面延伸。她避开了那些最狂暴的乱流区,寻找着相对“平滑”的规则“褶皱”或“弦波”,试图捕捉任何来自外界的、熟悉的信息“涟漪”。
片刻之后,她眉头微蹙:“湍流干扰太强了……常规的通讯波段和量子信号完全被屏蔽或扭曲。不过……”她停顿了一下,集中精神,“我好像……捕捉到一丝非常非常微弱、但频率很熟悉的……空间扰动残留痕迹。方向……指向我们之前计划前往的‘锈蚀星环’外围。痕迹很新,不超过十个标准时,而且……伴随有高能量武器交锋的规则余波,以及……一种混乱、贪婪的意志碎片残留,不像是‘织网者’的风格……”
程真的心一沉。空间扰动、武器交锋、非“织网者”的混乱意志……这听起来像是遭遇了袭击!韩修他们遇到麻烦了!
“能判断具体情况或精确位置吗?”程真追问。
程心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显然这种超远距离的模糊感知对她负担不小:“太模糊了,只能确定大概方向和发生过战斗。而且……我感觉到,在那片区域,似乎还有别的、更隐晦的‘观察者’的痕迹……很冰冷,很有耐心,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织网者”的监控?还是“引路人”的窥探?亦或是其他未知势力?
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赶往“锈蚀星环”!
“程心,继续感知,尝试寻找这片湍流区的‘薄弱点’或相对稳定的‘流出通道’。同时,留意这块碎片是否对我们离开这里有帮助。”程真快速说道,同时走到“渊魇”的意识火焰旁。
“雷克斯,流萤,你们状态如何?能否尝试进行短距离、可控的规则跳跃?不需要精确坐标,只需要脱离这片湍流区,回到正常空间。”程真用意识直接沟通。
【……跳?老子现在感觉……能一拳打穿这破地方!】雷克斯的意志传来,虽然还带着虚弱,但战意已经开始复苏,【就是这身子还有点不听使唤……】
【能量恢复至18%,空间感知受湍流干扰,精度下降72%。】流萤分析道,【但如果能有一个足够强的‘外部锚点’或‘稳定信标’作为引导,进行短距盲跳的风险可以降低到可接受范围。当前环境缺乏可靠锚点。】
外部锚点?程真目光再次落回暗银色碎片。这块碎片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大的“秩序锚点”,但它似乎固守在这里,其秩序场与周围的湍流形成了一种动态平衡。
“如果我们……暂时‘借用’这块碎片的部分秩序力量,作为跳跃的‘稳定核心’和‘引导信标’,是否可行?”程真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是带走它,而是利用它的场域,为我们开辟一条临时的、相对平稳的‘通道’。”
【理论可行。】流萤迅速计算,【但需要精确计算碎片场域与湍流的相互作用节点,在跳跃瞬间制造一个短暂的‘秩序凸起’,利用其排斥湍流的特性开辟通道。风险:可能对碎片本身造成额外负荷,且跳跃出口将不可避免地带有碎片的秩序特征,可能被具备相关探测能力的敌人追踪。】
“顾不了那么多了。程心,配合流萤进行计算,寻找最佳节点和时机。雷克斯,集中力量,准备执行跳跃。”程真决断道,“我们在这里多待一秒,韩修他们那边的危险就多一分。碎片……抱歉,我们需要借你的力量一用。”
仿佛听懂了程真的话语,那暗银色碎片忽然光芒一涨,散发出的秩序场变得更加明亮、更加主动,仿佛一位沉默的守望者,终于等到了履行某种职责的时刻。它表面的古老符号流转速度加快,一种温和却坚定的“许可”与“支持”的意念,隐隐传递出来。
程心立刻将全部精神投入到与碎片和流萤的协同计算中。淡金色的溯源者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解析着碎片秩序场与湍流亿万次交锋中那些稍纵即逝的“规律”与“破绽”。流萤则利用其空间感知,构建跳跃模型,寻找那个能将碎片力量发挥到最大、对碎片本身影响又相对最小的“时空窗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张的气氛在孤岛中弥漫。
终于,程心猛地睁开眼睛:“找到了!东北偏上方向,距离我们当前位置约三百规则单位处,有一个因湍流周期性脉动而产生的短暂‘平复期’,大约持续0.7秒!碎片场域在那里与湍流形成的‘压力差’最大,是开辟通道的最佳时机!窗口将在……一百二十秒后出现!”
“流萤!锚定坐标!雷克斯!准备能量!”程真低喝。
【锁定!】流萤的意志前所未有的集中。
【来吧!】雷克斯的咆哮在意识海中回荡,“渊魇”那团意识火焰骤然收缩,暗红与漆黑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向内压缩、凝聚,形成一个剧烈颤动的、内外压力极不平衡的能量奇点!
程真将程心护在身后,归墟之力在周身流转,准备应对跳跃瞬间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
倒数开始。
程心紧盯着那个无形的“窗口”。
碎片的光芒愈发明亮,秩序场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微微震颤。
……
“就是现在!”程心清叱一声!
暗银色碎片猛地一震,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秩序光束,如同利剑般刺向预定的节点!
几乎在同一瞬间,“渊魇”凝聚的能量奇点轰然爆发!但爆发的能量并未扩散,而是被流萤精确引导,与碎片的秩序光束精准对接、融合!
一道混合着银色秩序、暗红毁灭与漆黑虚空的特异能量通道,在狂暴的湍流中被强行撕裂开来!通道内部相对稳定,外部则是被剧烈排斥、翻滚咆哮的规则乱流!
“走!”程真揽住程心,毫不犹豫地冲入通道!
“渊魇”的意识火焰紧随其后,在进入通道的最后一刻,它(或者说雷克斯)朝着那块暗银色碎片的方向,传递出一道混合着感谢与承诺的粗粝波动:【谢了,老石头!回头帮你找其他碎片团聚!】
碎片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回应,随即在通道闭合、湍流重新合拢后,再次恢复了缓慢旋转的静谧姿态,继续它那不知尽头的守望。
而在“锈蚀星环”边缘,韩修、慕青虹和苏茜驾驶的两艘突击艇,正与三艘海盗船陷入一场绝望的追逐与反击战。海盗船的火力凶猛且毫无章法,突击艇护盾剧烈闪烁,能量飞速下降。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突围!”慕青虹在通讯频道中喊道。
“前方有片密集的陨石带!冲进去!利用地形!”苏茜喊道。
就在这时,他们侧后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内凹陷、扭曲!
紧接着,一道混合着奇异银、红、黑三色的能量乱流喷涌而出!
程真、程心,以及形态依旧不稳、但已能勉强维持一个模糊轮廓的“渊魇”,从中跌撞而出!
正好出现在海盗船编队的侧翼!
突然出现的变故让海盗船的攻击为之一滞。
程真在颠簸中稳住身形,【归墟之瞳】瞬间扫过战场,锁定那三艘喷涂着狰狞涂装的海盗船,以及更远处那两艘熟悉而又伤痕累累的突击艇。
她的眼神冰冷,归墟之力在指尖凝聚。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