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四十分,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废弃工厂所在的平湖路一带路灯稀疏,只有远处几户零星的灯火。
苗正独自走进了平湖路的废弃工厂。
厂区内一片昏黑,只有街灯渗进来的微光,勾勒出锈蚀钢架和塌陷屋顶的轮廓。
他环顾了下四周除了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没有任何动静。
苗正压低呼吸,对着微型耳机说,“没人,他还没到。”
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格外漫长。
他背靠着一根冰冷的水泥柱,目光不断在几个可能的入口间游移。
时间一分一秒地来到八点二十,绑匪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阿正,我们的人在附近......你放心。〕耳机里传来谢烬的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定心丸。
此时,他正在废弃工厂对面楼房的顶层,透过夜视望远镜紧盯着苗正的一举一动。
〔明白,可是他怎么还没来?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苗正的呼吸声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话音刚落,一道低哑的,带着几分笑意的男声从他身后传来,“妙妙,你来了......”
苗正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当看清黑暗中那张脸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震惊让他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怎么是你......”
嗖!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
紧接着,耳机里传来沉闷的“扑通”一声,像是人体重重倒地的声响,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哥!哥——!”
远处楼顶,苗妙妙透过望远镜,眼睁睁看着苗正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软倒下去。
她失声喊出来,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望远镜筒。
“别慌。”谢烬的手稳稳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带着让人镇定的温度。
他微微挑眉,示意她看向楼下四周的阴影。
几个黑影已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开始移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
“砰!”
一声经过消音的枪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闷。
站在苗正身后的那人,腿部爆开一团血花,应声跪倒。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依然挣扎着、拖着一路血痕,拼命朝着苗正倒下的方向爬去,嘴里反复嘶哑地念着,“妙妙......妙妙......”
那执念般的低吼,在风里破碎不堪。
谢烬收回视线,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褪去。
“走吧,”他拉起苗妙妙,声音冷硬,“该收网了。”
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陈景行,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不过五分钟,苗妙妙便与谢烬、陈景行冲进了废弃工厂。
浓重的铁锈与尘土味扑面而来。
空旷的厂房中央,苗正躺倒在地,胸口仅剩微弱的起伏。
而紧握着苗正的手,伏在他身旁的那个男人,让苗妙妙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
“陆时安?!”
男人闻声抬起头。
额角的冷汗混着尘土淌下,他却浑然不觉腿上的枪伤,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紧握的“苗妙妙”的手,又缓缓移向眼前真实的苗妙妙,眼中翻涌着震惊与恍然。
“你......”他喉咙动了动,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厂房里回荡,透着疯癫与自嘲,“妙妙......原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你竟然让阿正来扮你?”
谢烬一个眼神,两名隐在暗处的保镖迅疾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狂笑不止的陆时安。
这时,旁边阴影里又快步走出一个人。
苗妙妙定睛一看,竟是谢烬的私人医生......陆医生。
他竟也被提前安排在了附近。
陆医生已蹲在苗正身侧,迅速检查,“高浓度麻醉剂,剂量不小,必须立刻送医。”
“陆医生,那麻烦您亲自帮我送一下医院!我哥就拜托您了!我这实在走不开!”
苗妙妙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强迫自己从苗正身上移开视线,目光焦急地扫视四周,最终盯在陆时安身上,“苹苹呢?!陆时安,你把苹苹藏到哪儿去了?!”
“妙妙......”他声音嘶哑,却带着笑,“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你和我走,我就告诉你那个小女孩在哪......”
话音未落,谢烬已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他腹部。
陆时安闷哼一声,蜷缩起来,笑声却未止。
“陆时安,你到底想怎样?”苗妙妙冲过去蹲下,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声音发颤,“我们早就结束了!你听明白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不能在一起,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跟我走......”陆时安仿佛听不见她说的话,眼中只剩下偏执的炽热,他无视了押解他的保镖,也无视了面前杀气凛然的谢烬。
“妙妙,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孩子在哪!否则,我宁可死,也不会说。你想想......她要是没人发现多久才会饿死呢......”
“陆时安!”苗妙妙猛地打断他,眼泪终于决堤,“从头到尾,对不起我们之间感情的人,是你!我们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你以为我是在你说要娶我那天的典礼上,才发现你和何竞瑶的事吗?不!早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我就亲眼看见了!我看见你搂着她!”
陆时安脸上疯狂的笑容骤然僵住,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后来你在船上看见的也不是我哥,是我。还有陈景行在楼梯间撞破你们的那次......我也在。纵使都这样了,你还要我跟你走吗?”
陆时安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陆时安,”苗妙妙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带着破碎的哭腔,“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被人绑架,是我拼命把你救出来的。后来你说,要送我一样东西谢我,什么都行,只要我开口......那时候我没要。现在......还作数吗?”
她抬起泪眼,看向他,眼中是彻底的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的祈求。
陆时安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那个记忆中明亮勇敢、救他于危难的小女孩身影,与眼前心碎欲绝的女子重叠。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音节,最终,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沙哑地挤出一个字,“......算。”
“我要苹苹......”苗妙妙抬起被泪水浸透的双眼,望进他一片灰败的眸子里,“能把苹苹.......还给我吗?”
长久的沉默。
陆时安的胸口剧烈起伏,他闭上了眼睛,哑声道,“对不起,妙妙,是我不配......她在我们小时候,总玩‘结婚游戏’的那个小木屋里......”
小木屋?!
陆家那栋早已闲置的郊区别墅后院,那个他们童年时当作“秘密基地”的小木屋!
她猛地站起身,再没有看地上奄奄一息的陆时安一眼,转身朝着厂房外那片沉沉的夜色狂奔而去。
谢烬立刻对保镖下令,“报警!”
随即,他与陈景行紧跟着苗妙妙的身影,一同冲入了茫茫黑夜之中。